第十二章 天心與人心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3-13 07:43      字數:4018
  在李溪臣二人緊追不舍的無數次逼問之後,墨燃還是不肯吐露實情,隻是說他們現在還沒有資格了解這些事情。墨溪又問怎麽樣才能有資格,墨燃卻搖了搖頭說:“也許很快,也許一輩子也不會等到那麽一天。區分你們有沒有的資格的人,不是我。”

  看著神神叨叨又惜字如金的墨燃,李溪臣和墨溪隻好無奈的放棄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想法。與其在這個無解的問題上緊追不舍,還不如趕緊聽聽那個號稱包含墨家道義的故事,說不定能從中尋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墨燃見二人終於放過了自己,心中一喜,將那個在心中早就重複過數十遍的確保沒有漏洞的“故事新編”娓娓道來。

  這個故事又長又臭,但李溪臣和墨溪都聽的十分認真。因為,墨溪從中明白了墨家千年來日漸衰落的原因;而李溪臣從這個故事中聽到了“五聖遺讖”四個字,這四個字,幾乎出現在他的每一個噩夢之中。

  故事並不複雜,隻是跨越千年——

  三千年前,五聖於祈天城杏壇之下一夜之間羽化消失,隻留下了一紙“五聖遺讖”。讖語之上的內容並不玄奧難知,反而隻有短短二十個字——三千年後,祈天揚塵,道土生草,有子嘲風,當滅聖朝。

  但就是這短短的二十個字,三千年來卻一直懸在曆代聖帝和無數修道之士的頭頂之上,讓他們在一百個日日夜夜都恐懼不安,如履薄冰。可是這三千年來,聖朝組織了無數人力物力,也無法尋得“嘲風”的一絲線索。萬千修士,皓首窮經,費勁一生精血,也算不出此子一絲命軌。

  唯一的希望,就隻剩下墨聖留下的號稱能夠演算萬物的“混沌衍天儀”。在一千多年前,聖朝的第四十二代先帝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窮無盡又萬分痛苦的折磨,便降旨啟封了隻能使用三次的“混沌衍天儀”。可結果卻與預料的一模一樣——混沌衍天儀用了一次不可再生的機會,花費了當時五位掌教的精血,足足衍算了三個日日夜夜,卻一無所獲。”

  於是在這種確定的絕望和渺茫的希望夾擊之下,世人無一不生活在即將天下大亂、生靈塗炭的痛苦之中。這種痛苦令世人開始慢慢懷疑“混沌衍天儀”是否真的如墨子所說的那般可以演算周天萬物,到後來就連聖帝也開始質疑“墨家”是否徒有虛名。

  在這種情況之下,天資卓越的才俊便漸漸不再選擇進入墨門修行。再加上墨家道術“重意不重形,修心亦修行”,天資不足之人往往難以修到極境,於是千年以來,墨家逐漸掉隊,近百年來甚至連原本最為世人不屑的“兵家”都難以望其項背。

  三年前,祈天城果真如五聖所言生出了草,揚起了塵。聖帝百般無奈之下隻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那具讓墨家由盛轉衰的罪魁禍首身上。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五位掌教奉旨以精血為引,以五聖遺物作陣,重啟了“混沌衍天儀”。三天之期將至,衍天儀還是不見動靜,就在所有人都要絕望之時,衍天儀之上慢慢顯露出了那句讓聖朝得意解脫的批語——嘲風,吳易之之子也,年十五,隱居於揚州梧舟郡,溪城村。

  後來的“吳嘲風剔骨殞命,吳易之自絕而亡”故事,已經世人熟知。墨家原本以為,自己將依靠這種“扶大廈之將傾”的曠世奇功再次恢複“世之顯學,儒墨也”的無上光輝。可讓所有墨家弟子都沒有想到的是,“混沌衍天儀”的無上威能讓聖帝開始忌憚墨家的實力,不但沒有嘉獎,反而暗中打壓,尤其是百年墨家第一奇才江晚照背叛墨門後,墨家聲威更是一落千丈。時至今日,墨家幾乎已經處於被剔除“五教”的懸崖邊上,朝不保夕!

  講到這裏,墨燃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他歎了一口氣才悠悠開口道,“其實,墨家淪落到這般田地又怎麽能全怪聖帝一人呢。”

  “不怪聖帝怪誰?”墨溪聽到墨家千年以來不公平的待遇,心中十分氣憤,“我們墨家明明是有功之臣嘛!”

  “聖帝也不是光打壓我們墨家,這千百年來,五教又有哪一個能恢複五聖時代的榮光呢?平心而論,如果我是聖帝,也絕不會允許有人能一劍削平長安城的。”墨燃思緒紛亂,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到:“況且即使沒有這件事,墨家也很難保持住非儒即墨的光輝曆史。畢竟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異獸了,畢竟墨矩已經三千年沒有出世了。更何況,那種既然吃苦又有非凡悟性,還願意修墨家道術的奇才更是在世間絕種啦……”

  墨家道術本以禦獸製器為長,可當今世界,擁有移山填海之力的異獸早已消失,而作為墨聖遺物的“墨矩”又不屈服於任何一人。這樣一來,墨燃就隻能寄希望於第三點。可隨著時光的推移,那個墨燃所期待的絕世奇才卻始終沒有出現。就在墨燃將要放棄這個念想時,李溪臣的出現讓他重新燃起了最後希望。

  墨家的未來,恐怕隻係於這個從天而降的“決雲弟子”身上了。這也是墨燃為什麽不惜破例也要想要收其為徒的原因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店了,憑陳壯壯此流,中興墨家不是開玩笑嘛?

  就在李溪臣二人以為墨燃說這個故事隻是為了訴苦之時,墨燃卻揭露了此舉的根本目的:“所以我說這個故事,就是想告訴你們一個道理,修道不易,修墨家道術更是艱難,但最艱難之處,其實還是修心。天心高妙,人心繁複。修道,不止是要和天心鬥,更要和人心鬥!這條路,不止難,而且險!這也是我為什麽不願意墨溪修道的原因!”

  李溪臣雖然年紀不大,但對這番話卻是感同身受。因為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已經嚐遍了世間冷暖!回憶那個痛徹心扉的夜晚,李溪臣心中一亂,脫口而出:“難道五聖所說的話,就一定對嗎?有沒有可能,他們留下的讖語,是錯的?”

  墨燃對李溪臣突然的發問不明所以,開口說到:“你突然問這個幹嘛?難不成你覺得五聖可能出錯嗎?”

  “誰都有可能出差錯啊。”李溪臣自覺問的確實有些突兀,可既然問出了口,也無妨問個清楚。

  墨燃卻並不讚同李溪臣這個觀點:“確實任何人都會犯錯,可是五聖不會。三千年前,道聖李耳西出函穀,見千裏沙漠寸草不生,隻不過撕下了一寸衣角,用敕字印蓋了懸於枯樹之上,這無垠的荒漠居然一夜之間成了綠洲;梁州據險而叛,百萬大軍度陳倉突襲中原,百姓遭受塗炭之苦,儒聖孔丘攜古琴九霄雲佩孤身入蜀,一首文王操,便使萬軍倒戈而降……當年五聖之力,可真有神鬼莫測之能,包藏天地之力啊。”

  “道術強不代表預言準啊。”李溪臣關心則亂,此刻還是窮追不舍。

  “那你聽說過衍道之心嗎?”墨燃見李溪臣並不死心,隻好將一些五教之秘說了出來,“混沌衍天儀,用掌教精血為引,以五聖遺物為力,用了將近三天才算出吳嘲風的命軌。可當年擁有衍道之心的道聖,卻隻用了一夜,就算到了三千後的祈天城會揚塵生草,你說道聖會不會出錯?”

  李溪臣聽到這裏,無話可說,難道那個讖語就那麽牢不可破嗎?難道自己真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王嗎?

  見李溪臣沉默不語,墨燃說出了自己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真實想法:“更何況,這種事情,寧可錯殺,豈能錯放?別說五聖算無遺策,就算是五聖算準的概率

  隻有一半,吳嘲風也絕無活路!古往今來,改朝換代,要死多少人啊!這種後果,誰承擔得起。”

  說到底,還是陰謀論,李溪臣心中不免一冷,略帶苦笑道:“人心難測,可見一斑……”

  “所以,你們最好想清楚。”墨燃正色道,“踏進這條河,可就沒有回頭路了!你們將要麵的的是無數風霜雪雨,無數陰謀詭計,無數明槍暗箭,可你們能依靠的,隻有一雙赤手空拳!”

  李溪臣對這種未來,其實早有預料,此刻聽到這些,心中並無很大的波瀾。但一旁的墨溪卻陷入了沉思,不過她並不是畏懼,反而覺得應該早一點修道,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早點幫爺爺和父親分擔一些責任,更何況,現在如果退縮的話,她以後又能跟得上李溪臣的腳步呢呢?

  “墨老,你說的我都懂。修道之事,我意已決,縱使墨家道術再難,縱使千萬人阻擋,我也會勇往直前,絕不言棄的!”李溪臣語氣無比堅定。

  墨溪見李溪臣先表明了決心,也跟著開口:“爺爺,我也不會放棄的!”

  墨燃聽到兩人信誓旦旦的話,心中放下了最後一塊石頭:“好,好,好,果然是爺爺的乖孫女!既然如此,爺爺也大方一回,箱籠之中還有好多食材,今天中午就吃一頓豐盛的,就當是為師送給你們的禮物了!”

  墨溪聽爺爺這麽說,翻著白眼挖苦道:“這還大方啊?別人拜師都是送神兵利器,你就送一頓飯?!”

  “我也有神兵送給你們啊。”墨燃神秘一笑,說到,“隻是爺爺沒帶在身上,等你們到了巨子草堂,就會看到它了!”

  “那好那好,我們趕緊做飯。”墨溪聽爺爺這麽說,瞬間來了興趣,“吃完飯,我們趕緊上路。沒有神兵利器,小臣子肯定打不過秦澈的!”

  “小臣子?李溪臣什麽時候有這麽甜得發膩的外號啦。”墨燃明明昨夜將二人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可此時還是帶著調侃的笑意嘲笑道,“看來我是老了,現在的年輕人正是玩的野啊。”

  說完,墨燃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李溪臣一頭黑線,墨溪臉紅如鐵。

  “誒,門主,我求求你了,以後你能不能不叫我小臣子啊。”李溪臣幾乎哀求的說到。

  “可以啊,以後隻要你不叫我門主,我就不叫你小臣子。”墨溪紅霞未退,卻嘴帶笑意,她喜歡看李溪臣吃癟的樣子。

  “好,隻要你不叫我這個名字,我就答應你!”李溪臣實在忍受不了“小臣子”這個外號

  “嗯……嗯,你讓我想一下……”墨溪思考了一會,突然拍了拍腦門道,“與了,不如以後就叫你橙子吧。”

  “不行!臣子和小臣子有什麽區別?”李溪臣斷然拒絕。

  “不是啦。橙是橙樹的橙啦。橙子,一聽上去就很好吃的樣子。”墨溪笑嘻嘻的說到,語氣中頗有一種“奸計得逞”的得意,“橙子和小臣子完全就不是一個東西嘛,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你……”李溪臣一貫自詡聰明,沒想到卻陰溝了翻了船。可是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言而無信吧,“行,你叫我橙子,我就叫你豬崽。”

  墨溪顯然對這個昵稱很不滿意,立刻拒絕道:“不行,豬崽比貪吃豬好不了多少。”

  “你也聽錯了。珠是珠寶的珠哦,珠崽就是小珠子的意思嘛,一聽就很可愛,很珍貴啊。”李溪臣哈哈大笑,無比得意。

  墨溪這才發現上了李溪臣的當,嬌羞又嗔怪的捏起拳頭,就往李溪臣身上捶去:“都說了不能欺負我,這麽快就忘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