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靠衣裝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3-06 22:38      字數:4238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自從羽化登仙的終極夢想在數千年的時間中被判了死刑之後,凡人學文修道目的便隻剩下在芸芸眾生中占據有利條件,以便能換得一場名利富貴罷了。真正能做到修養心性,無欲無求的人又有幾人呢?

  但可惜的是,世人萬千,能出頭的路就那麽幾條,所有世人隻好削減腦袋,死命向五教投去一封封名帖,然後抱著一點微茫的希望苟延殘喘,接受著如梭的時光帶來的滄桑。

  但五教延續三千年,早已門牆高聳,被豪門士族控製著,又豈是尋常百姓能染指的?幸好,廟堂為了穩定天下,也為了取用有才之士,選定十派作為官方選材育才的江湖力量。

  這十派,並不固定,而是每隔十年通過比試和聖朝冊立確定的。李溪臣口中的決雲崖便是十派之一,近百年來,決雲崖穩居十門之首,隱隱然名聲已與五教並駕齊驅。

  十派沒有官方供養,道術文學又不是正統之學,所以所育之才多是中庸之才或奇技淫巧之輩,全靠數量取勝。譬如玲瓏閣竟然隻是為皇權培養女樂的門派,樹百年來為聖朝輸送了大量美女,素來為五教正統所不齒。

  但決雲崖卻是例外,此門所育之才每代不過十多人,質量卻奇高,絲毫不遜色五教所育任何高手,就是決雲崖弟子。若非決雲崖隻學文不修道,恐怕決雲崖早就成為聖朝第六教了

  墨燃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李溪臣,萬分不信的說到:“決雲崖雖說不修道術,可文理卻已與儒家平分秋色,掌門楊赤心更是天下文宗,他怎麽可能回有你這樣油嘴滑舌的徒弟?”

  “我倒是願意相信。”墨溪好長時間沒有發話,這時候卻開口說道,“若非是決雲崖弟子,他怎麽可能寫出那種詩句呢?”

  墨燃聽墨溪這麽說,心中也開始猶豫起來。

  看著已經半信半疑的墨燃,李溪臣再次按照鯤爺爺所教的話複述起來:“我確實是決雲弟子,師傅說我誌不在文,便送我出了山門。這葫蘆酒,是師傅送我的最後一個禮物。說是喝完了酒若還沒能學得道術,便收了雜心旁騖,老老實實跟他回決雲崖為往聖繼絕學。”

  “我想起來了,大約七八年前,我和楊赤心曾在杏壇論道之時碰過麵,他是和我提起過他收了一個調皮的小子為徒。”墨燃捋這灰白相間的雜亂胡須,回憶道,“他還說小徒弟悟性根骨都是難得一遇的奇才,隻是不願學文,若是能被五教所收,定能成為一品入神之大修士。”

  墨燃一臉狐疑的看著李溪臣,試探的問道:“楊赤心所說的奇才,不會就是你吧?!”

  李溪臣雙手一攤,聳了聳肩,毫不害臊的承認了下來。

  “有何憑證?”墨燃對李溪臣的話已經信了八分。

  李溪臣指了指案上的大葫蘆說:“這葫蘆本是我師傅的心愛之物,葫蘆的白玉蓋鈕上還刻著‘決雲’二字呢,不信你自己看。”

  墨燃取過葫蘆,細細撫摸蓋鈕,其上確有小篆刻成的“決雲”二字,擰開壺蓋,深深一聞,酒香四溢,確是難得一見的美酒。

  至此,墨燃已經信了九分了:“那你還說那酒是童養媳給你釀的?你小子如此油滑,嘴裏沒一句實話。還需待我修書寄給決雲崖確認之後,再做決定不遲。”

  墨燃此言讓李溪臣無話反駁,隻好沉默以待。

  三人一時無言,墨溪心中篤定李溪臣沒有說謊,自然也就覺得墨燃收李溪臣為徒是板上釘釘的事,於是試探性的問道:“爺爺,我能不能也能和你學道術啊。”

  “不行!”墨燃聽墨溪此言,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道,“你以文取仕,易如反掌。況且你一個女孩子家家,修什麽道啊。”

  “女孩子怎麽了,女孩子就不能修道了?”墨溪作為當代墨家唯一血脈,承擔了太多的家族希望,隻是作為女兒身,卻一

  直成為了她繼承墨家香火的一大阻礙,這也是墨溪一直耿耿於懷的事。

  墨燃見自己戳到了墨溪的痛處,趕忙安慰道:“爺爺不是嫌棄你是女孩子,隻是修道遠比學文苦的多,到時候弄得渾身漆黑,肌肉發達,就不漂亮了。”

  “孫女原本就不願意做花瓶。連做個墨家巽門的門主,都是虛職,你看我爹什麽時候讓我做主過。”巽門門主本就是聖帝一時高興定下的,墨溪十六七歲的年紀,本也沒有能力管理巽門。

  “可是……”

  還不等墨燃再次拒絕,墨溪便再次開口道:“爺爺你不試試怎麽知道我不行?萬一我也是不世出的修道奇才呢?”

  墨燃還是猶疑不定,墨溪計上心來,說出了一個墨燃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的提議。隻見墨溪靠近墨燃耳邊,悄悄的說到:“你同時教我和李溪臣,我可以幫你監視他啊,爺爺你畢竟雙目失明,有我在,他一舉一動我都會向你匯報的,保證他什麽也幹不了。”

  墨燃聽此,心想墨溪此言有理。更何況,李溪臣與墨溪一同修行,日久天長有了感情,即便日後他日後成了氣候,也絕離不開墨溪。這樣一來,李溪臣就隻好踏踏實實為墨家做貢獻了。

  墨燃一向對墨溪的魅力有十足的信心,臉上不由的浮現出得意的神色:“咳咳,那就先試試看。若你能堅持一個月,爺爺再正式收你為徒不遲。”

  墨溪聽墨燃答應了自己的要求,瞬間喜上眉梢:“我就知道爺爺最疼我了!墨溪絕不輕言放棄,再怎麽說我也是墨子血脈啊。”

  墨燃輕輕一笑,對墨溪的話感到非常自豪。

  兩人隨後閑扯了幾句,墨溪便催促墨燃趕緊寫信求證,畢竟半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誰知道秦澈此刻已經到了什麽地步了呢?

  隨後墨溪也退出房門,一晚上的疲憊慌亂,她急需梳洗梳洗……

  房內隻剩下李溪臣一人,他望著窗外春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臉上之中藏不住激動的神色,這計劃的第一步終於是成了。

  這般想著,李溪臣忽覺背後脊柱發涼發麻,心中一驚,趕忙忍住肩上刀傷帶來的疼痛,小心翼翼的脫上上衣,對著銅鏡觀察起自己的後背來。

  春雨連綿,屋內光線又暗,李溪臣隻好點亮了油燈,微茫的燈火下,隻見其脊柱與常人不同,竟然如突起的刀鋒一般聳立著,還隱隱浮出一條青玄色的痕跡。李溪臣趕忙打開葫蘆,抿了一口酒。

  烈酒入腹,紅霞滿臉,背後的黑線逐漸消失,李溪臣鬆了口氣,回到床邊。刀傷未愈,又累又困的他竟然有昏睡了過去。

  李溪臣是最怕睡覺的,因為他一旦入睡,他總會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一些令他痛徹心扉的往事。但是今天的他,卻睡的格外香甜。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時間已近中午了,房中不見墨燃爺孫倆,床頭倒是多了一碗小米粥,幾個白麵饅頭,一小碟花生米,除此之外還有一本青皮線裝書,書名《九州通誌》,書也不厚,最多百來頁。

  李溪臣來南屏山也一個多月了,都是他做飯給墨老吃,此番能飯來張口,李溪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填飽五髒廟再說。

  三下五除二,李溪臣把粥、饅頭和花生米都幹了個精光,意猶未盡的打了個飽嗝,左右無事之下便翻開書,細細讀了起來。

  原本的李溪臣,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這其實也是他為什麽一頭紮進南屏山房苦讀雜書的原因之一——他必須對這個世界有必需的了解,否則一旦和別人對話就會露餡。

  這本《九州通誌》作為一本修道入門常識,剛好解了李溪臣的燃眉之急。

  原來自秦政建立聖朝以來,在沿襲前朝製度的基礎上又加以變革。天下依舊分為九州,卻在內閣六部製上設立五教十派、八門九品製。

  五教十派,李溪臣倒是挺聽

  鯤爺爺和他說過,隻是這八門九品製度為何,李溪臣可就全然不知了。

  書往後看,李溪臣才恍然大悟,原來自五聖以棋品定道品後,天下修道之士便根據道力高低有了品階:分別為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體、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小巧、八品若愚、九品守拙。同時,五教各有八門,分別為第一乾門、第二坤門、第三坎門、第四離門、第五震門、第六巽門、第七艮門和第八兌門,此即為八門九品。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八門竟然還分什麽內四門和外四門,內四門乾坤坎離修道,外四門離震巽兌學文,同為一教,內外兩門卻涇渭分明,毫無關係。

  李溪臣看到最後,發現這本正兒八經的修道入門書竟然還記在了一些花邊新聞。比如什麽道力十大高手榜,什麽九州十大美人譜什麽的。不過李溪臣對這些並不關心,隻是草草翻過。

  記得最清的隻有十大美人榜上,墨溪之名赫然在列位居第二,後麵居然還有一行小楷批注寫著——“狗屁不通,秦傾城論美貌最多也就和溪兒平分秋色,要不是貴為公主,絕不可能穩壓溪兒一頭!”

  “看來,墨老頭很是會為墨溪出頭啊。”李溪臣莞爾一笑,便合上了書,這本再簡單不過的書幹貨還真不少。

  三年來,李溪臣一貫保持著早睡的習慣,此刻春雨已停,溫暖的春日已高懸頂空,差不多已經是正午時分。李溪臣雖然刀傷未愈,但已無大礙,此刻便將粗布短褐穿的整整齊齊,朝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迎麵碰上一腳步匆忙,背著一個包袱的女子,正是墨溪的女婢綠衣。

  綠衣一向性子直爽,見李溪臣便道:“想必你就是門主口中的李溪臣了咯。”

  “正是,請問小姐是?”李溪臣來南屏山這麽長時間,頭一次看見除墨溪以外的女孩子,於是好奇的問道。

  綠衣繞著李溪臣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隨即搖了搖頭,看來她對李溪臣平平無奇的樣子感到了幾分失望:“也不知門主為什麽對你青眼有加。”

  李溪臣這才反應過來了,這女孩子想必就是墨溪的貼身女婢綠衣,於是笑著說:“綠衣小姐真會開玩笑,墨門主不過把我當擋箭牌罷了。”

  綠衣從小和墨溪一起長達,對墨溪的了解甚至比墨溪本人還深,尤其是墨溪近來的心理變化,綠衣可謂是洞若觀火。

  但綠衣並未多做解釋,而是將背後的包袱解下雙手遞給了李溪臣道:“門主吩咐,說你衣服破了,讓我送兩套幹淨的衣物過來。”

  李溪臣無功不受祿,再三推遲,綠衣一把將包袱塞到李溪臣手中,轉頭便走:“你身上的衣服都破成什麽樣了,還死鴨子嘴硬。”

  李溪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套衣服穿了那麽長時間早就被洗的發白了,再加上昨夜被秦澈侍衛砍破的口子,此刻確實已無法再穿。

  看著風風火火來了又走的綠衣,李溪臣笑著把拎著包袱回到了房中。

  包袱打開,其中隻有一玄一銀兩套棉質長袍。長袍雖說質地尋常,剪裁倒也得體細膩。李溪臣穿起其中玄色的長袍,在扣完最後一個扣子時,隻見長袍立領外側,竟然有一個一寸大小的紅色符號。

  符號由紅色絲線織成,像極了俗世間的同心結,卻繁複的多。

  李溪臣也不多想,照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樣子。

  人靠衣裝這句話不愧是至理名言,脫下寬垮短褐,穿上貼身長袍,李溪臣身上忽然有了一股英氣,這股英氣配上他眉目間本身的秀氣,倒是真有幾分豐神如玉的味道了。

  “嗯,這才配得上我重回九州的使命嘛……”李溪臣拉了拉長袍的下擺,無比臭屁的推開房門。

  門外的日光格外熾烈,樹林和花草之上的露珠將陽光閃耀的如同繁星,李溪臣一步跨出,像是在迎接新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