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沙場試劍乘風起 第128章 吃兩口花酒,拔一柄利劍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7-03 18:09      字數:3348
  窮寇勿追,歸師勿遏,這八個字自從被兵聖寫入《孫子兵法》後,其正確性已經被無數血淚驗證。時至今日,幾乎成了為將者必知的兵法定式。

  然而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馮勝自己就是半桶水,手下這些偏軍就更是麻繩拎豆腐——別提了。明知前路有險,明知戰力不敵,仍然抱著僥幸之心態,仍然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埋頭追擊出足足數十裏。

  人都是有脾氣的,何況是凶狠無比的犬戎獸兵。這般窮追不舍之下,犬戎被逼無奈,也隻調轉馬頭,與之拚個你死我活。

  戰鬥的過程很血腥,也很複雜,但結果卻很簡單,也很明了。不到三百個犬戎士兵,舉著彎刀,來回砍殺,瞬間完成攻守異形,將雍梁近千大軍殺的抱頭鼠竄。最後,這股犬戎小隊,竟以不到五十人的代價,足足殺死第十團近兩百人。

  若非李溪臣和吳卿翔帶著各自的隊伍前來增援,恐怕其他八個小隊初戰之下,便會全軍覆沒。

  事實證明,三萬偏軍,就是砧板上的一坨肥肉。柔弱、油滑、無害,除了惡心惡心犬戎之外,基本沒有其他作用。

  馮勝麵對這樣的結果,可謂是三分羞愧,七分惱怒。

  搞了半天,非但沒把李溪臣弄死,反而還讓他獨占了風頭,這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但其實馮大團長根本無需為此羞愧,因為他雖然指揮失誤,但第十團的戰績在李溪臣和吳卿翔的支撐下並不算差,甚至還處於中上遊水平。

  南宮一人斬犬戎頭顱二十八顆,李溪臣和第十隊合力斬殺犬戎士兵五十五人,吳卿翔所轄第一隊雖然隻是解圍,但也殺了近三十人,再加上其他八個小隊拚死砍下的五十來顆人頭。此戰,馮勝的第十團以死二百人的代價,殺了犬戎一百六十多人,戰損比“高達”八比十。

  反觀其他團,戰績簡直就是一敗塗地,不忍直視。

  經戰後統計,戰損比最高的團甚至達到了三比十,就平均戰損比而言,也達到了六比十。換而言之,第一次與犬戎作戰,三萬偏軍就死了足足三千餘人,而殺死的犬戎獸兵,還不足兩千人。

  照這樣下去,撐不到半月之期,這亦力巴裏就會成為三萬偏軍最後的歸宿。沒有一個人,可以活著走出這片離家萬裏的荒漠戈壁。

  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猶自寄寒衣。

  這就是戰爭的無情之處。

  李溪臣見過死亡,甚至親眼目睹過至親的死亡,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也早就將人命當作尋常之物。然而,在戰場安定下來後,李溪臣怔坐在枯木之上,腦海中卻不但湧現出犬戎和雍梁士兵身首異處,倒地痙攣的樣子。

  生命的脆弱,在刀劍之下,不過一瞬;生命的堅韌,即使頭顱滾落,血液從脖頸出四射而出,卻仍舊兀自掙紮。近在咫尺,親身經曆這一切,讓李溪臣忽然感悟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他的腦海之中,開始重新出現“非攻披風”上的文字。

  這些文字,像一隻隻遊動的金色小蝌蚪,時而分散,時而聚集。

  許久之後,這些“蝌

  蚪”終於了下來,組成了一個金色的畫麵。李溪臣凝視之下,恍惚間發現,這竟然是一個老者的背影。這個背影,有些虛幻,很難看的分明,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就是墨家祖師墨翟!

  李溪臣剛想走近這位老者一探究竟,卻忽覺周身地動山搖,隨之神識一亂,就此無奈出定。

  “小臣子,你發什麽楞呢?”南宮用手指撐開李溪臣的眼皮,睜著一雙大眼睛,湊在了他的麵前,“這太陽還沒下山呢,就開始做春夢了啊?”

  李溪臣沒好氣地把南宮的頭推向一邊道:“你叫獨孤小橙,所以你才是小橙子!作為小弟,你應該叫我李大哥,或者李大爺!”

  南宮本就是古靈精怪的小可愛,此刻聽李溪臣這般說,立刻拋了一個媚眼,嬌滴滴地說道:“那李大爺,西域這般苦寒清冷,要不要來奴家這喝一杯花酒,聊解空虛寂寞啊?”

  “惡俗。”李溪臣笑著調侃道。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南宮毫不在意,反而挑了挑眉,解下了腰間的水囊,遞給了李溪臣,“第一次殺人,是不是心裏很難受?這種情況下,喝點酒會好很多。”

  李溪臣接過水囊,擰開瓶蓋,深深一聞,隻覺酒香撲鼻:“南宮,我好像記得我曾經下過不準再飲酒的軍令吧。”

  “這是猴兒釀,不是酒。”南宮一屁股坐到李溪臣身邊,奪過酒囊就小呷了一口,然後朝著李溪臣哈了一口氣,強詞奪理道,“不信,你聞聞我嘴裏有沒有酒氣。”

  “酒氣倒是沒有,就是有點……口臭。”李溪臣明明隻聞到少女獨有的體香味,卻依舊裝出了一臉嫌棄的表情,將南宮的臉輕輕推開。

  南宮聞言,怒急之下,又是“齜牙咧嘴”,狠狠蹂躪了一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李溪臣。

  等到南宮撒完了氣,李溪臣忽然想起《九州通誌》的《異聞錄》中曾對“猴兒釀”有過一段讓李溪臣至今記憶深刻的記載——

  猴兒釀,據傳是山中諸猴采百花百果於樹洞,始為貯藏越冬糧食,但若當季不缺越冬糧食,猴兒們便會忘記曾儲藏過一洞百果,然後這一洞百果便逐漸發酵,從而在天精地華之下,釀成一壇花果酒。

  此類野釀,實屬機緣巧合,真正的猴兒酒價值千金不換。飲之,有穩固道境,恢複罡氣之奇效。

  麵對如此奇珍,李溪臣動了心。他取過酒囊,無比痛快地猛喝了兩大口。美酒入腸,李溪臣隻覺一股清新自然之感順著喉線入了肺腑之中,讓他周身一輕,有飄飄然欲仙之感,連日來的困頓疲乏,也為之一掃而空。

  李溪臣咂摸著嘴,隻覺意猶未盡,當下便再次舉起酒囊,想要喝個痛快。

  然而南宮卻一把搶回了酒囊,打碎了李溪臣的美夢:“嚐嚐得了,你還想吃飽不成?”

  “小氣。”李溪臣眼巴巴地盯著南宮手中的猴兒釀,語氣之中盡是欲求不滿的哀怨。

  “小氣?!”南宮聽李溪臣此語,頓時翻起了白眼,“武陵桃花源,白猿猴兒釀。一兩酒,千斤粟。整個武陵劍池,一年所得也不過一二斤。你剛

  才喝的那幾口,足夠我舔一個月了……”

  “原來是這樣。”李溪臣反應過來,立刻對南宮的無私付出表示了感謝。

  南宮將酒係回腰間,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土道:“感謝的話,大可不必說。要是有可能,以後在初春時節,陪我去桃花源深處,采一二兩猴兒釀,也就是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李溪臣模棱兩可地答應道。

  “我要你保證。”南宮回過頭,一雙剪水的雙瞳死死盯著李溪臣。

  武陵源奇峰三千,秀水八百,瀑、泉、溪、潭、湖各呈其妙,春、夏、秋、冬,陰、晴、朝、暮,氣象萬千。尤其是雨後初霽的膘朧大霧,更是天下絕景。李溪臣對這般景色本就心向往之,此刻又對南宮心懷虧欠,當下竟然笑著點了點頭:“行,我保證。”

  南宮聞言,頓時露出了奸詐的笑容;“非劍池中人,可進不了武陵桃花源哦。”

  “那你扯犢子。”李溪臣失望之餘,還有些慶幸。

  “不是都說了嗎?你可以入贅啊。”南宮大笑著道,“如此一來,你不但可以修‘武陵十三劍’,還可以痛飲猴兒釀,豈不美哉?”

  “長公主給我做妾,我都不答應。你這,純屬做夢。”李溪臣說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這個活在夢裏的女人。

  “你不入贅,我大不了下嫁嘛。”南宮倒是一點也沒有受挫,反而笑的格外甜美。

  從鯤菲漁、墨溪、蘇雩沫、秦傾城、到現在的南宮,可謂一個比一個大膽,一個比一個堅定,一個比一個自信。而她們之所以愛上李溪臣,似乎都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句詩文,一個擁抱,一個背負而已。這一切看起來似乎毫無道理,然而卻又如宿命一般不可抵抗。

  ……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

  今晚,是月圓之夜。

  麵對此情此景,李溪臣思念起陰陽兩隔的父親,也思念著心上之人。

  盡管他現在心裏,住著不止一人。

  喂完了李子,看完了一章《南華真經》,李溪臣拄著辟易,望著低沉的滿月,心中總是有些難以言說的不安。

  “嗚嗚…嘟…”前營之中,突然傳來了號角之聲。李溪臣知道,這是孫鉞為了犬戎狼兵新發明的預警之聲。

  月圓之夜,千狼齊嚎。

  “拔刀!”李溪臣站在眾人身前,取出了從未用過的南華劍。他有預感,今晚這一仗,將會前所未有的險惡。

  南宮站在李溪臣身旁,也是緊蹙著雙眉。

  “南宮,打不過你就先撤。”李溪臣偏過頭,一臉嚴肅,“這是命令。”

  南宮點了點頭:“你去哪,我就去哪。”

  ……

  遠處,犬戎大將赤諾騎在一頭戴著鐵甲的雄獅之上,目光凶狠,神色冷靜。他的身旁,站著大秦叛徒尤江楠。

  “將軍,誰都可以死,唯獨李溪臣不能。這是天主的命令!”

  赤諾聞言,點了點頭,隨後舉起了手中的彎刀。

  戎笛,隨之吹出了嗚咽的戰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