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開南宮後，李溪臣躲到無人之處，照例給李子喂了幾滴四靈之精，然後又拿起南華劍細細的端詳起來。

  南華劍的劍身，密布著一種古樸而神秘的百疊紋。這種紋路，像是清波蕩漾，也像峰巒疊嶂。以膚觸之，有清涼入骨之爽賴；以手敲之，有龍吟於淵之輕靈。

  李溪臣閉目撫劍，沉吟良久。

  一股莫名的親近感，從劍柄之上散發出來，浸潤著他的四肢百骸。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後，李溪臣猛然睜開雙目，二話不說撕開手臂上的繃帶，隨後握緊雙拳，撐開肌肉，將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崩裂。

  鮮血淋漓，滴落於南華劍刃。

  劍身清寒如雪，清澈如水，倒映著無盡黑夜和漫天星河。鮮血濺落其上，打散了藏在其中的那份曠遠深邃，隨之發出熟悉的“淬火”之聲。

  世間唯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

  李溪臣此刻的心很靜，所以他很清楚的看到，當血液濺落於劍身上的那一刹那，鮮血並沒有受到高溫而蒸發，而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隱沒於劍身之中。

  那一聲聲的淬火聲，乃是劍吟！

  或者說，更像是一種洪荒凶獸的鼻息！

  “老爹啊老爹，你這人，怎麽連親兒子都騙啊。”李溪臣搖頭歎氣，將繃帶纏回手臂，將南華劍插回李子，將之重新裝入辟易之中。做完這一切，他扯開領口，掏出那枚粗糙如石的勾玉，怔怔出神，“劍能飲血而吟，玉能造夢成真。一副與天對弈的棋局，三劍能平天下意的《南華真經》，這些東西，到底是父親的隨意安排，還是刻意為之？”

  李溪臣躺在沙丘之上，枕著辟易，翹著二郎腿，看著星河閃爍，想著亂七八糟的過往點滴。迷迷糊糊間隻覺腦後有一股暖意襲來。這股暖意溫潤如三月春雨，綿長而溫柔，很快就讓李溪臣困意滿滿，陷入了迷迷糊糊的夢境。

  這個夢，是一個斷章的續集，更是一段被塵封的記憶——

  李溪臣隻見夕陽倒映在無邊的大海之上，泛起絲絲漣漪，無數海鷗翔集在金色的沙灘上，安靜的黃昏帶著祥和的倦意。

  一座巨大的冰山孤島，就矗立在波光粼粼之中。此時，有一名容貌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清涼，笑吟吟地獨自在水中嬉戲，一會潛入海底，一會又浮出水麵。海灘上的寄居蟹，小海龜和無數不知名的海鳥都靜靜地看著這名女子，仿佛被她絕美的臉龐所征服，又或者因她的活潑可愛而沉醉。

  海灘邊的礁石上，還有一個年紀與少女相仿的少年。少年那時候的名字，還不叫李溪臣。他的本名，乃是令全世界都為之畏懼了整整三千年的“吳嘲風”。吳嘲風那時候的身體，隨處可見密密麻麻的可怖龜裂，就像是一碰就會散架的枯幹泥塑，而他的臉上，更有著一股濃濃的悲傷和愁緒，這種悲傷，隻有在他瞥見少女歡快的身形時，才會揚起一絲釋懷的笑意。

  “非魚，水涼，我們回去吧。”吳嘲風喊得很輕，或者說，他的喉嚨，根本喊不響。

  “來了來了。”當少女從珊瑚叢中，拾取出那顆心愛的白色海

  螺後，便急不可待的浮上海麵，然後光著腳丫，踩著金黃的沙灘，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李溪臣身邊。她有了這顆白色的小海螺後，就可以將收集了三四天珍珠，串成美麗的手串，當作給李溪臣的重生禮物。

  “走吧，爺爺應該已經準備好了。”鯤非魚一手捧著貝殼，一手牽著李溪臣，小心翼翼地朝著海島深處走去。

  再一轉眼，吳嘲風又泡在了裝滿四靈之精的酒池之中。

  而站在一旁的鯤非魚，則驅使道力逼到指尖，然後快速點住周身幾處穴位。她屏息凝神，似乎在控製道力向全身的各個穴位遊走。

  做完這一切後，鯤非魚的身體開始慢慢抖動，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速度越來越快，就如同蝴蝶破繭而出時的振翅一般，曼妙而靈動。隨後，鯤非魚的背部開始顯露出魚鱗一般的甲片。甲片閃爍著銀光，忽隱忽現，若真似幻，簇擁著一枚“金色魚鰭”緩緩浮於脊柱之上。

  “魚鰭”質地本是玄黑色的肉狀物，但是其上的金光之盛，竟掩蓋住了其本來模樣。“魚鰭”在金光的牽引之下，不斷上升，到最後竟生生從鯤非魚背後撕裂下來。

  鯤非魚咬牙堅持，強忍著徹骨的疼痛，將“魚鰭”渡到吳嘲風的脊柱之上。隻一瞬間，“魚鰭”便與他的肉體合二為一，隻在與之對應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細若發絲的印記。

  鯤非魚見狀，再次運力於指，不過點的穴位卻與之前迥異。在點完穴位之後，鯤非魚背後的傷口開始慢慢愈合，最後連傷疤都不見分毫。

  隨後，她的全身開始長出孔雀翎一般的羽毛，這些羽毛帶著藍色的火焰，將空氣都燒的異常燥熱。火焰越來越烈，很快形成了一顆耀眼的光球。光球炸裂開來，暴發出一聲洪亮的鵬唳。北冥島上的鳥獸，在聽聞這道聲響後，竟然全部低頭朝拜！

  在“鵬唳之聲”歸於平靜之後，光球也逐漸消失。鯤非魚周身的羽毛開始收斂，皮膚再次出現，重新變回絕美的少女模樣。

  待到一切清晰後，隻見鯤非魚額頭的正中間出現了一根藍色的翎毛。翎毛無風搖曳，仿佛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又仿佛是造化的神物。

  鯤非魚拔下羽翎，插在吳嘲風雙眉之間。刹那之後，鵬翎也像鯤鰭般隱沒於吳嘲風的額頭之上，隻留下一道淺藍色的痕跡。

  失去了蘊含著無盡生命力的鯤鰭鵬翎之後，鯤非魚頓時身形搖晃，麵如土色，全身再無一絲力氣，隻好踉蹌地走到床邊坐下。她趴在床邊眯了一會，很快就沉沉睡去，所以並沒有看見吳嘲風全身出現的奇怪紋飾。

  這種紋飾為黑白兩色，從吳嘲風的額頭和背後的印記上不斷生出，很快就遍布全身，並且不斷變化。先是雷雲紋，再是萬字紋，緊接著又轉變成回頭紋和連環紋……紋飾千變萬化之後，如同百鳥歸巢，不斷向吳嘲風的胸口收斂，最後在吳嘲風胸膛之上糾結纏繞，形成了太極圖！

  記憶恢複至此，李溪臣隻當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而之後的畫麵，才令他難以接受，隻覺萬分心疼，又覺萬分愧疚——

  鯤非魚已經沉睡，然而渾身龜裂的吳嘲風

  卻突然睜開了雙眼。隻見他的雙眼猩紅，口幹唇燥，似乎已經失去了心智。

  吳嘲風一手拉住鯤非魚，將她拉進自己的懷抱，這股蠻橫之力，讓鯤非魚瞬間清醒過來。她大驚失色之下，連忙開始掙脫吳嘲風的控製。

  按道理，一個剛從地獄走出的凡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與一個身懷絕技的獸族相抗。可奇怪的是，鯤非魚不但全身無力，而且心靈深處，竟有一種歸附之感，若不是少女最後的矜持之心，恐怕她連這點象征性的抗拒都懶得偽裝。

  吳嘲風的手挽著鯤非魚的腰肢，鯤非魚完美的腰身正好緊貼著吳嘲風的身體。絕美的容貌，清純的氣質，曼妙的身姿，這些都讓本就已經迷失心智的吳嘲風，更加淪失在不知何處而來的磅礴獸欲之中。

  無法自拔的吳嘲風撕碎了鯤非魚身上的白衣，鯤非魚羞赧之下，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可吳嘲風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而是更加“凶狠”了起來。不消一刻，鯤非魚就被褪盡衣物……

  此時的天已經將黑，原本黃昏的斜陽已經有一半沉入水中，萬頃海洋蕩漾起昏黃的水波。一切都安詳平靜，清風穿林，倦鳥歸巢，魚躍於海，蟲鳴唧唧……可是茅屋之中卻是另外一番“虎狼”之景，並且這些畫麵，竟然持續了足足兩個時辰。

  第二天，鯤非魚扶牆而出，而李溪臣身上的龜裂竟已全部彌合，再與常人無異。趁李溪臣未醒，鯤擊天用“封六”之術，抹去了這段記憶。更為奇怪的是，李溪臣醒來之時，鯤非魚已經扮成了男裝，再未提及此事。

  ……

  李溪臣從夢中後驚醒，已是一頭冷汗。

  “這夢也太真實了吧？！”李溪臣擦幹額頭冷汗，心有餘悸，“我肯定是被南宮這個假小子影響了，否則不可能做這種變態的春夢。”

  李溪臣解下腰間的水囊，狠狠的喝了半肚子水，才稍稍覺得舒坦了些。可月光之下，他忽然看見腕間，竟然閃爍著皎潔的月光。

  “我靠！”李溪臣大驚失色，活像見到了鬼怪一般。

  珍珠手串！李溪臣的手腕上，竟然平白的出現了一串珍珠手串！最為可怕的是，手串的墜飾，竟是夢中的那顆小海螺！

  李溪臣直接把水直接淋在了頭上，又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巴掌。清晰的痛意入骨，李溪臣終於分清了現實和夢境。

  “見鬼了……見鬼了……”李溪臣摸著手串，失心瘋般不斷自言自語。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那李溪臣將無法麵對墨溪，更無法麵對自己的良心。

  “菲漁……看來，你可以用這個名字了。”李溪臣仰著頭，看向了無盡的蒼穹。

  雲端之上，一隻懸停的大鵬似乎聽到了這句話，竟然化成了一名翩翩少年。少年解下冠冕，泄下如瀑青絲，絕美的臉龐之上，帶著幸福的笑意。

  “嘟…嘟…”

  東方，啟明星已經升起。

  進攻的號角，也吹響了征伐的序章。

  “老大，別做夢了。”南宮踢了踢還躺在地上的李溪臣，用一張可愛的小臉，擋住了李溪臣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