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沙場試劍乘風起 第120章 此心不動,此心光明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6-24 00:17      字數:3535
  西北的天,亮的很晚。但雍梁大軍集結的號角,響的很早。

  李溪臣沒有其他毛病,就是晚上睡不著,早上起不來。此時天還很黑,但三萬偏軍卻已經開拔。

  李溪臣身後背著辟易和酒葫蘆,胸前掛著裝滿幹糧的褡褳,騎在夜影上,有氣無力的眯著眼打盹。

  “老大,就你這樣,也好意思說大話?”南宮被李溪臣安排成馬夫,心中一萬個不樂意,於是又開始攻擊李溪臣,“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我看我們這隊人,在你的帶領下,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牽馬就好好牽馬,少說廢話。”李溪臣沒好氣的回擊道,“再說本長官這是在調息,你一個小卒子懂什麽啊。”

  這邊,李溪臣和南宮又在鬥嘴,那一頭,大軍的先頭部隊由孫鉞領著,已經出了哈密衛古城。兩個騎著駿馬,挎著彎刀的犬戎探子在山頭遙遙地望見這一幕,立刻勒緊馬韁,調轉馬頭朝西北而去。

  順著他們馬蹄的方向,是無邊無際的沙漠,沙漠之中,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孔雀河,河的北麵是羅布泊,河的南麵則是犬戎王庭樓蘭古城。

  樓蘭城作為沙漠五大古城之首,確實很大。它方圓足足五十裏,麵積幾乎是精絕、拘彌、於闐,車師這些古城的兩倍以上。

  此刻的樓蘭城中,很熱鬧。

  天狼王必烈,狼將赤諾,一邊摟著極具濃鬱異域風情的女子,一邊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在他們的身邊,還有兩個本不該出現,卻偏偏出現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個頭發故意剃成地中海模樣,後腦勺還紮了個衝天辮。他身材矮小,眼神卻格外凶狠,尤其是腰間的武士刀,更是透露出一股貪婪的殺意。

  另一位的模樣,很明顯是聖朝人士。他有點胖,左半邊臉上還有刺青。這枚刺青倒也容易辨認,乃是一個“流”字。

  按照聖朝五刑,斬、流、充、囚、杖。這個流,便是流放之意。看來這個人,應當是從流放地逃出來的聖朝囚犯。

  “尤江楠,你們九州人的心思,都像你那麽複雜狠毒嗎?”赤諾在聽完尤江楠的計謀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涼意。

  “不。”尤江楠搖了搖頭,“他們,要比我要陰險的多。”

  “尤,那你確定我們真的要這麽做嗎?”狼王必烈隻關心大戰本身,對於聖朝人心思多,心腸狠,他早已見慣不怪了。

  “不這麽做,劉一夫絕不會上當。”尤江楠堅定的點了點頭,“況且,我們也不能讓天狼兵白白死在玉門關下,哈密衛外。”

  狼王必烈聞言,點了點頭,但還是還是猶豫不決。畢竟如果此謀不成,犬戎不但會白白死掉四萬獸兵,還會讓樓蘭王庭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尊敬的狼王陛下,據我們對華夏人的了解。他們一個人是一條龍,一群人就成了一條蟲。尤的陷阱裏,擺著如此誘人的餌,他們必定上鉤。”扶桑武士娓娓分析完,抱拳恭聲道,“而且天主有令,此戰的根本,不在一城一池的得失。因為即便我們打贏了劉一夫,也絕過不了蕭、散二關。如果能讓李溪臣和秦國反目,激起他心中的惡念,那九州之地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隻是遲早而已。所以尤君此謀,即便不成,也大有裨益!”

  扶桑武士的一席話,讓必烈恍然大悟,隨即下了決心,對赤諾命令道:“赤諾,你根據尤的計謀而行吧。告訴狼崽子們,我必烈感激他們,犬戎曆代先祖,也會感激他們的!”

  “為天狼王獻身,是我們最光榮的歸宿!”赤諾一手握拳於胸前,神態無比恭敬。

  聽到這裏,尤江楠長長的籲了口氣,笑著舉起酒杯道:“恭喜狼王陛下,臣向您保證,您必將完成鐵牧真先祖未竟之夢想,跨入玉門關,屠盡九州頭!”

  “哈哈哈哈!”聽到此話,必烈臉上這才一掃陰霾,發出了響徹全場的大笑。

  尚在千裏之外的李溪臣,似乎也被這個邪惡的笑容所驚,他背後沉睡了快半年的弑道劍居然發出了久違的寒意。

  這股寒意,雖然不像之前那般劇烈,但李溪臣還是趕忙擰開葫蘆蓋,抿了一口四靈之精。

  “怎麽會這樣?難道李子徹底破碎了?”李溪臣心中頓時不安起來,若是與犬戎作戰之時,弑道劍發起威來,那就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不行,必須想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這一仗,不但事關麾下這一隊人的性命,更關乎他能否破境,能否救活墨溪。

  “弑道劍和李子,應當是同種級別的存在。四靈之精既然能夠修複弑道劍的劍魂,那是不是也可以滋養李子的劍魂?”李溪臣突然靈光一閃,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可萬一沒效,那就太浪費了。這四靈之精,可隻剩下這半葫蘆了啊。”

  事關重大,李溪臣不得不慎之又慎。

  “行不行,總得試一試。再說弑道劍貪得無厭,為它修複劍魂,無異於與虎謀皮,死在它手上更是遲早的事。”李溪臣想起吳易之知行合一的勸告,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試了再說……

  李溪臣這番沉默,長達幾刻鍾。南宮牽馬在前,幾次同他說話,都沒得到回應,心中頓時不樂意起來:“李溪臣!我跟你說話呢!聾啦?!”

  “本長官作為百夫長,肩負軍國,哪有功夫管你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啊。”李溪臣麵對南宮,總是嚴肅不起來,一開口,盡是些不著調玩笑話。

  “那請問李長官,你想好應敵之策了嗎?”南宮反問道。

  “我沒打過仗,小時候倒是被逼著讀過幾本兵書,不過時間長了,我好像都忘得差不多了。”李溪臣很誠實的搖了搖頭,接著道,“不過第一次見到孫鉞孫都督時,他教了我一句話。我覺得非常靠譜,應當能帶領我們走向勝利。”

  “哦,什麽話?”

  “他說,兵法之大,此心不動,相機而行。”李溪臣騎在馬上,語氣深沉,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相機為行?那現在戰機未到,你就隻是此心不動,整天發呆咯?”南宮繼續毒舌道,“再說這不是王陽明的名言嗎?怎麽就成了孫都督的話了?”

  “王陽明?你居然還知道王陽明?!”李溪臣聞言,直接震驚了。他忽然想起孫鉞似乎對南宮這個小矮子有著超乎尋常的照顧。而南宮本身更是帶著無數神秘特質,例如他有著與身體條件極不匹配的怪力,例如他有著超乎尋常士兵不知幾何的見識和智慧,例如他竟然知道被聖朝封禁的王陽明心學的格言。

  這一切,讓李溪臣不禁萬分好奇。

  “南宮,這陽明心學,自從被白龜攝相列為禁學後,早已淹沒於曆史的洪流中了,你是從哪裏得知的?”李溪臣通過墨燃和吳易之的介紹,對陽明心學早就心向往之,此刻有了線索,立刻追問道。

  “朽木立於廟堂,無需百年,便會不催而折;金玉藏於穢土,千年之後,依舊熠熠生輝。心學,是抹殺不掉的。”南宮的話,非常委婉的回答了他為什麽會知道心學,卻沒有告訴李溪臣,心學在哪裏可以學到。

  “南宮,你老實說,你是誰?!”李溪臣無比嚴肅的問道。

  “幹嘛?查戶口啊?”南宮先是拒絕了李溪臣的提問,隨後又道,“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就比如你身上的秘密,就絕不比我少。所以,為了各自安好,我們應當保持這種看破不說破的默契。”

  李溪臣聽長的如此可愛單純的南宮,說出這般深刻的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個世界,遠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不,你錯了,這個世界,要比你想象的簡單的多。”南宮搖了搖頭,糾正道,“心學裏,除了此心不動外,還有四個字,那就是此心光明。如果你的心足夠堅定,足夠光明,那這個世界所有的複雜,所有的黑暗,都不過浮雲而已。”

  李溪臣聽完這一席話,沉默了良久,再次開口,終於問出了關鍵:“南宮,你為何要來西北軍中?”

  “你又為何要來呢?”南宮反問道。

  南宮的話繞來繞去,並不容易理解,但李溪臣卻是會心一笑:“看來你背後這把劍,應當大有來頭啊。”

  “看破,不說破。”南宮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有趣,有趣。”李溪臣隱隱覺得,他將從南宮這個人身上,獲得巨大的人生升華,“誒,南宮,反正左右無事,你再跟我說說心學吧!我這個人嘴特別緊,絕不會外傳的。”

  “可以啊。”南宮伸出手掌,“一句話,一千兩!”

  “你搶劫啊。”李溪臣一把拍掉南宮的手,“你也知道,我的錢都花在哪了,我可是一分都沒給自己留!”

  “行,看在你那麽無私,那麽高尚,那麽偉大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再教你一首陽明先生寫的詩吧。”南宮停了下來,轉身對李溪臣道,“不過,我走累了,要騎馬!”

  李溪臣二話不說,拉過南宮的手,就將之拉上了馬背,抱在了懷中。

  南宮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隨後爭紮著咆哮道:“誰要和你同坐了?你給我下去牽馬!”

  “都是大男人,這有啥的?”李溪臣雖然不理解南宮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但還是老老實實的下了馬,牽起了馬韁。

  南宮見狀,這才平複下了砰砰亂跳的心,隨後得意洋洋的昂起了頭。

  “別裝了。趕緊說詩!”李溪臣沒好氣的提醒道。

  “聽好了哦。”南宮俯下身子,用很輕的聲音在李溪臣耳邊道:“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夜靜海濤三萬裏,月明飛錫下天風!”

  讀完《泛海》,南宮直起身體,豪爽著大笑道:“管他前路是險是夷,咱們隻管揚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