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前半夜，李溪臣隻入定了半個時辰，就走出了南華幻境。而後半夜，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根本難以入眠，腦海中總是不受控製的想起秦傾城那張高冷於世間卻獨獨暖他一人的臉龐。

  也不知道是因為沒睡醒，還是有心事，今日的李溪臣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老大，你是不是一天見不到長公主，就會犯病啊？”南宮看出了李溪臣的異樣，無比毒舌地調侃道。

  “胡說八道，我和傾城清白的很。”李溪臣被言中心思，連忙無力地辯駁道。

  “嘖嘖嘖，都這樣了，還清白呢？”南宮搖著頭，露出鄙夷之色，“我看你啊，連女人都不如。”

  “放屁。”李溪臣自從看了吳易之留給他的信，便下定決心要做一個大男人，南宮的話，無異於紮他的心，“我李溪臣，從來沒軟過，怎麽就連女人都不如了？”

  “是，你是連劉都督都敢懟。可是女子有骨氣的，古往今來，也不少啊。”

  “那你說，怎麽樣才叫男人。”

  “嗯……”南宮思考了片刻，說出了一句讓李溪臣直接沉默的話，“我覺得男人啊，就得敢愛敢恨。至於你麽，隻敢恨，不敢愛！”

  很久之後，打破李溪臣沉默的，是多日未見的潘玉兒。她急匆匆趕來，喘著粗氣便問“：“傾城姐姐昨天一晚上沒回來，是不是和李大哥你在一起？”

  “沒有啊，昨天下午她與我見了一麵後，就跟著劉都督一道走了。”聽聞秦傾城夜不歸宿，李溪臣立刻著了急，“傾城不會被犬戎的斥候或者死士挾持了吧？”

  “不可能。”南宮分析道，“長公主去年觀雪入五品，一般士兵，十個也不是她的對手。”

  “可是，傾城姐姐有認床的毛病，絕不可能在外麵過夜啊。”秦傾城從小失眠，床墊和安眠茶都是特製的。聖帝為了這個寶貝女兒，不惜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專門從長安將牙床運送至雍梁軍中，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

  “看來，傾城是被她舅舅軟禁起來了。”李溪臣冷靜下來思考片刻，便得出唯一的可能。

  “軟禁長公主？劉都督幹嘛這麽做？！”南宮和潘玉兒，都是一臉疑惑。

  “因為傾城會阻止我去亦力巴裏。”

  聞聽李溪臣此言，南宮恍然大悟，但潘玉兒還是一臉茫然。

  “玉兒，傾城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不過你放心，她不會有任何危險。”李溪臣給潘玉兒到了一杯水，示意她不要著急，“之後半個月，你就和長吉他們呆在這裏，替我照顧好無心。”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前線。”潘玉兒無比堅定的拒絕道。

  “胡鬧。”李溪臣同樣一口拒絕，“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到一丁點死亡的威脅。”

  南宮聽到這句話，頓時豎起了大拇指：“老大，有那味了。”

  李溪臣沒有搭理南宮，而是繼續對潘玉兒說道：“你現在就回去，把傾城的衣服，隨身物品，還有那張床，都一並交給劉一夫。做完這些事後，你把我的葫蘆帶回來，然後就老老實實呆在這裏，等傾城出現，也等我回來。”

  李溪臣之所以將安排一股腦的說出來，就是為了不給潘玉兒喘息的時間，以防她回過味來。而潘玉兒本就是樸素純潔之人，心中一點彎彎繞也沒有，更何況她一直自卑，覺得自己能力有限，出身又低，幫不上李溪臣的忙。此刻李溪臣將這些“重任”交給她，心中自然欣喜萬分

  ，當下便轉頭而去，連水也沒有喝一口。

  “老大，你欺騙這樣一個女孩子的感情，好嗎？”南宮又是一頓鄙夷。

  “玉兒有一個比無心大不了幾歲的弟弟，還在揚州等她回家。”李溪臣想起往事，心中又湧起巨大的歉意，“南宮，幫我個忙，如果我萬一出了什麽意外，你記得幫我把無心送回大雷音寺，也把玉兒送回揚州縹緲峰。”

  “老大，人情債也是債，這種事，還是你自己去做比較好。”南宮笑著拒絕了李溪臣的請求。他的話，一語雙關。

  “是啊，我已經欠了太多人的債了。”李溪臣數了數，發現他已經欠了父母，鯤擊天爺孫倆，墨溪，秦傾城很多很多，真可謂是負債累累。這種債，決不能一死了之，隻能靠餘生一點點去償還。

  所以，無論如何，李溪臣都必須活著。

  “南宮，你放心，我一定也會把你帶回來的。”李溪臣每次一看到南宮，心中都會生出保護欲。

  “切，誰把誰帶回來，還不知道呢。”南宮拽拽的握拳道。

  “哦？”李溪臣又是玩心大起，“看來，我們南宮小小的身體裏，藏著大大的能量呢！”

  話音剛落，南宮就一把擼起袖子，直接和李溪臣拚命：“你這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混蛋，受死吧！”

  李溪臣躲之不及，肚子上直接挨了一記老拳。

  “噗！”李溪臣隻覺萬鈞拳力直入肺腑，口中一酸，然後直接跑到營帳外，大口大口地吐出了剛吃下的早飯。

  恰在此時，馬三力一行人背著派發的作戰口糧回到了本營。

  “老大，你這是中毒了，還是被人打了啊？”

  “沒有沒有！我隻是早上吃撐了。”李溪臣忍著痛，裝出淡然的樣子，一口否認道。畢竟要是讓馬三力他們知道這是被南宮一拳打成這樣的，那他這個百夫長就真的尊嚴掃地了……

  “老大，咱胃口小，就少吃點嘛。”南宮假惺惺地替李溪臣捋著胸口，笑的格外邪惡。

  李溪臣順勢就伏在了南宮肩上，有氣無力的歎道：“唉，誰能想到，這看上去清湯寡水的飯居然那麽有料。”

  “你幹嘛？趕緊走開啦。”南宮居然紅了臉。

  “人廢了，站不住了。”李溪臣湊近南宮的耳朵輕聲道，“你估計得把我背到亦力巴裏去了。”

  “做夢去吧你。”南宮用怪力掙開李溪臣的胳膊，脫身而出後惡狠狠地道，“不過，我倒是不介意把你打死，然後帶著你的牌位去亦力巴裏。”

  “南宮啊，你說你一個暴力男，長的可愛也就算了，身上還塗得那麽香，會不會是人格分裂啊。不行，我得找張神醫給你把把脈……”李溪臣吃了剛才這一拳，如今已不懷疑南宮有“毆打長官致死”的勇氣和能力，所以說完這句話，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南宮聞言，頓時咆哮起來：“李溪臣，你這個變態！”

  於是，營帳內，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嘿，你們別鬧了。”可憐滿頭花白的張仲瑾不但要一個人操持著十幾個正在煮著藥的砂鍋，還得防止發了瘋的南宮將它們撞倒，真是身累又心累。

  “好了好了，不鬧了。”李溪臣停了下來，不免又挨了南宮幾計老拳。

  “老大，這是亦力巴裏一帶的地形圖，我已經憑記憶畫好了。”徐煙客見李溪臣安分了下來，便指了指案上墨跡未幹的地圖道。

  李溪臣

  顧不上疼，立刻俯首看起了地圖。

  亦力巴裏，離哈密衛足足八百裏，離犬戎王庭樓蘭卻隻有兩百裏。從地圖上看，亦力巴裏方圓百裏之內，都是平坦的戈壁荒漠。這種地形，犬戎獸兵可以處處紮營，然後根據局勢變化，聚成一團火，亦或是散做滿天星。

  同時，亦力巴裏一帶方圓百裏之內，並無一處水源。唯一可供補給的，隻有更為西方的樓蘭綠洲。這兩百裏路，用駱駝這種耐旱耐寒的沙漠之舟來運輸，可謂咫尺之隔。

  李溪臣看完地圖，才明白這一戰將會是怎樣的凶險。

  “老大，現在撤還得及。”小諸葛提醒道。

  “我也想撤啊，但是劉一夫會讓我們撤嘛？”李溪臣苦笑道，“再說就算我走了，這三萬人，照樣會被壓上去。”

  小諸葛默然，因為他知道李溪臣說的是對的。

  “好了，不說這個了。”李溪臣疊起地圖，放到懷中，拿出了百夫長的派頭：“所有人列隊，聽令！”

  眾人聞言，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李溪臣麵前站直了身體。

  “第一，每一個人寫一封家書寄回去，會寫字的那邊有筆墨，不會寫字的口述，由諸葛，長吉，元稹代勞。”李溪臣說完，從懷中掏出了一疊銀票，接著說，“除去南宮，你們一共七十九人，這裏是我剛從軍需處換來的銀票，每張五十兩銀子，隨信寄到你們老家妻小手中。”

  “老大，你幫我們還賭債，我們已經很感激了。這錢，我們不能要。”馬三力拒絕道。

  “別廢話。”李溪臣直接拿起一張張銀票，分別拍到了每一個人的胸膛上，“你們傷了這麽長時間，拿的都是底薪。你們可以要麵子，家裏的妻小，可不能跟著你們一起喝西北風！”

  此話一出，眾人攥著銀票，眼中竟然有些濕潤。

  “我的呢？”南宮的手舉得最高，但李溪臣卻偏偏沒有將銀票交到他手中，這讓他非常生氣，“你不會這麽小氣吧？！”

  李溪臣再次湊近南宮的耳朵，小聲道：“你靠出老千和敲詐，從我這賺了足足一千裏銀子！現在你竟然還好意思問我要這五十兩銀子，你真是吞象不嫌大，吃螞蟻不嫌小啊。”

  南宮嘟起了嘴，一臉不爽。

  李溪臣見狀，哈哈一笑，像之前一樣把銀票拍到了南宮的胸口處：“財迷，少不了你的。”

  南宮得意的接過銀票，隨即反應過來，不禁紅透了臉。

  “第二道命令。”李溪臣沒有在意南宮的反應，再次對眾人道，“檢查武器，備上冬衣，盡可能多帶幹糧水囊。”

  “第三，今天晚上，吃過藥後，早點休息。”李溪臣說完，揮了揮手，示意大家散會。

  “喏。”所有人得到命令，立刻跑到小諸葛幾人麵前，排著隊開始思考要對家裏人說些什麽。而南宮，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怎麽，發了大財，不給家裏人寄一點嗎？”李溪臣很是疑惑。

  “家裏人不缺我這點錢。”南宮搖了搖頭。

  “喲，大戶人家啊。”李溪臣調侃道，“你這人真是怪了，按理說，有錢人家的孩子，不至於那麽財迷啊。”

  “你有長公主，還不是一樣缺愛。”南宮反嗆道。

  南宮無意間提起秦傾城，又讓李溪臣一陣失落。他摩挲著腰間價值萬金的玉帶勾，想起了墨燃的預言，不禁自語道：“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