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沙場試劍乘風起 第118章 知死,而不畏死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6-18 16:01      字數:3593
  秦澈骨子裏的紈絝,在雍梁邊境曆練了幾個月後,已經磨的差不多了。說起來,這還要多虧秦傾城的幫助。

  在道家祖庭,秦傾城近乎辱罵的點撥,非但沒有讓秦澈氣憤,反而還讓他認清了自己,尋到了本心,然後心甘情願地來到西北苦寒之地,踏踏實實的做起了大頭兵。

  秦澈,一個高傲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皇子,卻唯獨對秦傾城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姐姐,有著發自心底的尊重和關心。所以,他在看到劉一夫滿臉鐵青地將秦傾城獨留在帳內後,便選擇站在帳外,當起了治戟郎。

  可反常的是,他一直從傍晚等到星辰滿天,也沒有看見秦傾城出來的身影。

  “這怎麽可能?舅舅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軟禁姐姐吧!?”秦澈終於忍不住,冒著挨批的風險小心掀開了營帳的窗帷,探頭探腦地張望著。

  “澈兒,大丈夫既然謀定,就無需畏首畏尾,進來吧。”劉一夫雖然埋頭於軍情奏報,但從他的語氣中不難聽出,這位老謀深算的雍梁都督早就猜到秦澈會來找他。

  可當秦澈走入帥帳,環顧了四周後,竟然驚訝地發現,帳內並沒有任何秦傾城的影子。

  “你一定想問你姐姐去哪了對吧?”劉一夫看了一眼秦澈,放下了手中的筆,語重心長地說到,“澈兒啊,兒女情長隻屬於江湖兒女,廟堂之中,隻有你死我活而已。你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舅舅說的是李溪臣吧?這個人就像臭鼻涕似得,甩都甩不掉,確實可惡至極。”

  在揚州北固山,李溪臣用一首“歪詩”橫刀奪愛,當時還稚嫩的秦澈明明可以直接殺了他,卻偏偏上了墨燃這隻老狐狸的當,隨後隻身求學於荊州武當山。可萬萬沒想到李溪臣在短短幾個月之內,竟然力引天妒,成為墨家和佛家共同傾心的扛鼎之才。這一出,不但讓秦澈失去了墨溪,還害得他被秦傾城扇了兩個巴掌。到最後,秦澈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態棲身雍梁邊境,可沒想李溪臣竟然陰魂不散,跟著來了玉門關。尤其是現在,李溪臣這個混蛋竟然還要騎在他的頭上,當他的姐夫,這讓秦澈怎能不恨得牙根直癢癢。

  “是啊,傾城以前是多麽聰明的一個孩子啊,現在……唉……”劉一夫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實在沒想到自己把話都說到那種份上了,秦傾城居然還要和李溪臣同進退,共生死。

  秦澈聞言,眼神之中殺機頓顯:“舅舅,我們何不直接把將李溪臣殺了?這個人留著,絕對是個禍害!”

  “墨家後輩扛鼎者,楊赤心最疼愛的小徒弟,天妒之子,見王不拜,李溪臣擁有這些名頭,本都督是不敢殺的。”劉一夫搖了搖頭,露出了一道極為陰騭的笑容,“不過本都督不敢殺,不代表犬戎不敢殺嘛。”

  秦澈聞言,蹙眉凝思,不明白劉一夫到底意欲何為。

  “你下去以後,找到龍旅荒旗第八營第十團的團長馮勝,告訴他,但凡發現犬戎敵軍,隻管圍而不打,先讓李溪臣的第十隊上去衝鋒。如此一來,不出意外,半個月後,狼煙再起之時,你就能見到一個嶄新的妍王殿下了。”劉一夫臉色安詳,語氣平淡,卻讓秦澈渾身感到了一絲寒意,

  看來劉一夫用三萬偏軍的性命做餌料,不僅僅是為了讓犬戎

  精銳掉入陷阱,更是為了吹滅墨家剛剛燃起的一點香火,為聖朝除掉蓋在揚州縹緲峰上的遮天氣運,也為秦傾城斬斷繞在手間的綿綿情絲!

  秦澈明白了劉一夫的真正意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欲戴皇冠的他,還是點了點頭:“舅舅,姐姐總有一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希望如此吧。”劉一夫歎了口氣,重新埋頭奏報之中:“好了,澈兒,不說這個了,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秦澈猶豫片刻,最終轉身退出帥帳,回到了自己的營房。

  半個時辰後,馮勝獨自一人,走進入雍王帳內。隨後二人密謀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各自作揖而別。

  於此同時,張仲瑾一行人終於回到了李溪臣身邊。

  神醫有了良藥,第十隊的傷員很快就得到了救治。那些受了內傷的人,隻需針灸複以湯藥,然後修養個三五日,便能恢複如初。而受了外傷的人,相對而言就比較慘了——張仲瑾嫌棄軍中庸醫技術不到位,竟然打斷骨頭重新接!

  營帳之中,不時傳來一陣陣哀嚎之聲。可哀嚎過後,這些人又像神經病一樣,不斷得揮著手,跺著腳,發出陣陣大笑:“我靠,真是神了!張神醫真能把我的手恢複如初!”

  “行了,行了,別耍寶了。這手腳剛接上,別又給幹斷了。”李溪臣笑著示意眾人坐下,開口道,“現在啊,我們這一隊人,可謂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李溪臣話音剛落,馮勝就把東風送了過來。他掀開帳門,舉起手中令牌,居高臨下地說到:“誰是李溪臣!”

  作為團長,竟然將不知兵。這號人,李溪臣實在尊重不起來:“我就是李溪臣,你有什麽事?”

  “大都督令!三萬偏軍,以團為單位,於後日清晨每人各帶半月糧草,輕裝前往亦力巴裏,尋找戰機,殲滅犬戎精銳。”命令下完,馮勝收起了令牌,看了一眼數十個正在煮藥的砂鍋,陰陽怪氣的笑道,“你們好好治病,爭取發揮餘熱。”

  後半句話,李溪臣沒有聽。他在聽完劉一夫的軍令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以至於馮勝是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老大,你真是神機妙算啊。這一仗,我們這些偏軍,竟成了主角!”馬三力的眼中,竟然全是興奮之意。

  小諸葛倒是一眼看出了李溪臣的憂慮,他搖著羽扇問道:“老馬,你知道為什麽雍梁二十萬大軍,偏偏是你們這些人受傷嗎?”

  “嗯?為什麽?”

  “因為你們不知道躲,隻知道衝。人啊,不能太老實。”小諸葛哈哈笑道。

  還不等馬三力回話,心直嘴快的錢三斧就開始搶答:“可是不衝,就沒有人頭。沒有人頭,就沒有軍功。沒有軍功,就得不到晉升和賞銀啊!”

  “那你們從軍那麽多年,可曾有過晉升?”小諸葛這句話,直接讓第十隊的人,全部低頭不語。

  李溪臣此刻心中十分雜亂,但作為長官的他卻隻能給眾人安慰和信心:“小諸葛,你再危言聳聽,本百夫長可要治你妖言惑眾之罪嘍。”

  小諸葛一聽這話,立刻急了:“老大,你不會真準備去亦力巴裏吧?!”

  “我要是不去的話,這三萬人,就真的一個都回

  不來了。”李溪臣雖搖頭苦笑,但臉上分明寫著知死,而不畏死的決絕之色。

  小諸葛沉默了。他開始明白,為什麽墨矩為什麽會選擇這個還未及冠的少年,做天下墨者共同的巨子。

  李長吉作為僅次於小諸葛的聰明人,此刻也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立刻關心地提醒道,“這事,老大你可要想清楚啊。”

  “這種事,不需要多想。”李溪臣拍了拍李長吉的肩膀,安慰道,“長吉,你身體不好,此次就不要隨我去前線了。你的任務,就是帶著鎖匠,元稹,頭陀,還有南宮,無心,留守在哈密衛,做我們的策應。”

  聽到這樣的安排,李長吉立刻嚴詞拒絕。但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南宮的反應,比李長吉還要劇烈,他抽出背後的幾乎等身的長劍,指著李溪臣怒道:“李溪臣!你他娘的又看不起我?!”

  “幹嘛?你別亂來啊!”李溪臣舉起手,身體往後靠,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你別跟我這嘻嘻哈哈的!我隻問你,到底帶不帶我去亦力巴裏?”南宮一把拎住李溪臣的領口,嬰兒肥的臉上滿是嚴肅和憤怒。

  李溪臣看著近在眼前的南宮,心中一亂,竟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好好好,我帶你去還不成嘛。”

  南宮這才心滿意足的收回了長劍,抱著無心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而這一邊,小諸葛不知對李長吉說了些什麽,竟讓他同意了李溪臣的提議。而第十隊的所有士兵,還是一臉茫然。

  “幹嘛?打個仗而已,死個把人很正常。犬戎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恐怖,他們想全殲我們,這簡直就是做夢。”馬三力十分自信,畢竟這五六年來,劉一夫時不時會帶著他們出關,教訓一下在玉門關附近晃悠的獸兵。而這麽多年打下來,聖朝可謂是百戰百勝。

  李溪臣沒有解釋,隻是吩咐眾人早點休息。眾人連日行軍,又搭了半天帳篷,早已累得不行,當下便躺在床上,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張神醫,你們此次去采購藥材,還順利嗎?”營帳之中安靜下來後,李溪臣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最關鍵的事情上。

  “巨子,我正想匯報這件事呢。”徐煙客不愧是活地圖,他連帝國邊角,西北沙漠的情況都了如指掌,“據我多年遊曆的經驗,西北雖然產藥地不多,但由於絲綢之路,貿易一向發達,所以玉門關內,大宗采購藥物的集散地並不少。但奇怪的是,此次采買發現,不但藥材的價格較去年貴了足足三成,而且數量還及其緊缺。”

  張仲瑾聞言,也立刻補充道:“而且據老朽所知,聖朝這幾年並未發生過大麵積的瘟疫,藥物應當是不缺的。”

  李溪臣一聽,心又是一沉,他總覺得,這件事和西北這場仗,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希望墨者的情報機構,能夠盡早查出此事背後的原因吧。”

  “巨子放心,我們墨者的暗網,比聞天煉獄要厲害的多。”小諸葛安慰道。

  “那就好。”李溪臣對著眾人笑了笑,隨即掀開窗布,轉頭看著一輪皎潔的圓月掛在天心,不禁喃喃自語,“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這場仗,不知要有多少人,埋骨在這異國他鄉了。唉……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