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傾城的大名，天底下沒聽過的人很少。

  軍紀官作為朝廷命官，對這三個字更是如雷貫耳，所以當下便嚇的雙腿發軟，跪倒在地：“長公主殿下，小人真不知道這位公子是駙馬大人啊！”

  秦傾城冷哼一聲：“我夫君出長安時，聖帝恩旨他見王不拜，這種特權與一品大員同列！自古刑不上大夫，你作為軍紀官不經詳查便輕用軍法，這便是瀆職；出言辱及駙馬，這便是藐視皇族。二罪並罰，杖一百，戴枷三日，少一棍，我秦傾城便讓你嚐嚐昭獄的滋味！”

  說完，秦傾城看都不看一眼磕頭如搗蒜的軍紀官，便扶著李溪臣向台下走去，消失在校場之外。

  “酷啊。”南宮簽著釋無心，看著秦傾城的背影，發自內心的感慨道。

  ......

  兩刻鍾後，清完創，貼上了金創藥的李溪臣趴在病床上，背後的疼痛已然大為緩解。

  “我今天當那麽多人的麵喊你夫君，你怎麽不辯解了？認命啦？”秦傾城滿臉笑意地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李溪臣，似乎很滿意他的識趣。

  “這種事，我無需否認，他們也遲早會知道真假。”李溪臣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不是心裏話，“況且讓他們知道我背靠大樹，可以省去很多類似的麻煩。”

  “原來是這樣。”秦傾城失望的搖了搖頭。

  “對了，傾城，你有沒有五百兩銀子。”李溪臣扯開話題，開口問到。

  “有啊，五百兩銀子算什麽。”秦傾城坐在李溪臣身邊，小心翼翼的替他蓋上輕紗薄被。

  “借我。”

  “幹嘛？”在秦傾城印象中，李溪臣還從來沒主動談及過錢。

  “還不是你那個舅舅，分了我一隊軟硬不吃的賭徒。”李溪臣解釋道，“我要用這五百兩銀子，收攏他們的心。”

  “我真要和你說這個事呢。”

  “你是得好好解釋解釋，我這剛來雍梁，就把我晾在一邊。要不是孫鉞孫都督，我就隻能抱著無心睡在大路上了。”李溪臣想起那晚的場景，心中還是覺得有些悲涼。

  “對不起嘛。”秦傾城討好替李溪臣捏著肩膀解釋道，“我也不知道舅舅對你有這麽大的偏見啊。”

  “偏見？我也沒惹他呀。”

  “還不是因為你是墨家弟子。這個身份，幾乎是朝堂公敵。”秦傾城解釋道，“當兵的人不比朝廷裏的文官，性子都比較急，說不準哪天看你不爽，就把一刀捅死了。我之所以當眾喊你夫君，就是為了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這樣啊……”李溪臣沉吟了起來。

  “不過你可不能灰心啊，我肯定會想辦法，讓你成為精銳主將的。”秦傾城不知不覺中，已經全心全意為李溪臣著想。

  “別，我就要當這個百夫長。”李溪臣來西北，就是要親眼見證一刀一劍的拚殺，做一個指揮若定的大將顯然違背了初衷，更何況，他不想坐享其成，背上一個吃軟飯的罪名，“我喜歡有挑戰的事情。”

  “你不會傻了吧！”秦傾城摸了摸李溪臣的額頭，難以置信地說道，“你不會不知道我能這麽快就回來找你，意味著什麽吧？”

  “我知道啊，不就是你那個舅舅打了個漂亮的揭幕戰嘛。”

  “何止漂亮，簡直就是完美！”秦傾城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神色，“以往對犬戎用兵，都是被動防禦為主，敵我雙方死亡比也是七三開，但這次出關進攻，竟然勢如破竹，以死不到一千士兵的代價就斬殺了犬戎近萬獸兵。”

  “那現在的戰局如何？”李溪臣對劉一夫初戰大獲全勝並不意外，他更好奇這位帝國雙壁下一步如何落子。

  “據最新探報，犬戎五萬先鋒大軍一退近百裏，龜縮至哈密衛一帶，舅舅並未冒進，步步為營，排兵布陣之下，對犬戎已成合圍之勢。”

  “並未冒進？恐怕謙虛了吧，你就直說他一日行軍多少裏。”李溪臣不相信虛詞，隻相信數據。

  “攜輜重一日行進五十裏……”秦傾城聲音雖然輕了下去，但神色卻急了起來，“不過正因如此，你就更不應該把力氣浪費在這幫扶不起的爛泥身上了。等到你收服他們的時候，舅舅早就把犬戎的王庭給占領了！況且太子所帶領的五教弟子，在首戰之中已經立下了不小功勞，你若是再這麽死強，就連別人剩下的湯都喝不上啦！”

  李溪臣來西北，本就不是為了建功，所以後麵的理由，他壓根就沒有聽到耳朵了。反而是最開始的那句話讓李溪臣為之久久沉默，他總覺得有些不安：“死了近萬人，也不至於一退數百裏吧……”

  “你的意思是犬戎會用一萬人的性命做代價，引雍梁大軍入甕？”秦傾城作為皇族，曆來對聖朝抱有一種天朝上國的自信，這種自信幾乎是所有聖朝所有官吏的通病。

  “算了，不說這個了。”李溪臣知道用三言兩語是沒法去掉這種長在骨子裏的自信的，所以對此也不再多說：“傾城，你還是把銀票借我先。”

  “你！”秦傾城簡直暈倒，“你真準備把時間浪費到這些人身上啊？！”

  “我總不能讓你舅舅失望吧。”李溪臣調侃道。

  “我服了你了。”秦傾城無奈之下，隻好從袖口中掏出幾張銀票，全部塞進了李溪臣懷中嬌嗔道，“你這種行為，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要證明自己，然後討好娘家人啊？”

  李溪臣白了一眼秦傾城，忍著背痛從病床上爬下，轉身就要去尋南宮。

  “等一下。”秦傾城兩眼一凝，發現了一些問題。

  “啊？”李溪臣轉過身，眼中盡是心虛。

  “我給你買的和田玉雕螭龍帶勾呢？”秦傾城盯著李溪臣空空蕩蕩的腰帶，滿臉質疑。

  “啊……這……這……”李溪臣的額頭頓時布滿了細汗。

  “這什麽這！賣了？還是送人了？”秦傾城的臉色冷了下來。

  “沒有，沒有，我怕丟，所以收起來了。你在這別動，我現在就去拿來給你看。”說完，李溪臣顧不上背傷，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李溪臣衝刺回第六隊軍帳的時候，已是滿頭大汗。

  幸好南宮這次沒有亂跑，而是帶著無心坐在床畔，在玩那塊從莫高窟裏帶出來的黃泥。

  “南宮，玉帶勾呢？”李溪臣荒中帶急地問到。

  “幹嘛，你有錢替他們還債了

  ？”南宮從懷中掏出那枚關乎李溪臣性命的羊脂白玉，“五百兩，少一文都不行哦。”

  李溪臣從懷中掏出那疊銀票，一張一張往後翻，眼中震驚之色越來越濃：“算了，剩下的錢算你帶無心的工資了。”

  李溪臣拿出最小麵額最少的銀票，遞到了南宮麵前。

  南宮瞟了一眼麵額，頓時眼冒星星：“我靠，傍上公主就是不一樣啊，一出手就是一千兩啊！還是巴清台的銀票！靠譜啊，老大！”

  李溪臣沒有理南宮，奪過玉帶勾就往回跑。可剛掀開帳門，他就看見了冷冷地在門口的秦傾城。

  “你都聽到了？”秦傾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她冷若冰霜的“殺氣”，已經告訴了李溪臣答案。這是李溪臣從走出北冥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你聽我解釋……”

  “哼！”秦傾城轉頭就走。

  李溪臣情急之下，平生頭一次主動握住了女人的手：“傾城，我錯了。”

  “那下不為例。”秦傾城感受著手指間的溫熱，不但瞬間原諒了李溪臣，還滿心歡喜的抱住了李溪臣的胳膊，一點也看不出她上一秒還在生氣的痕跡。

  正當此時，雍粱副都督出現在了兩人身後。

  “末將孫鉞，拜見妍王殿下。”

  “免禮。”秦傾城抬了抬手，“孫都督，你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李溪臣最為本宮的未婚夫，維護自己的尊嚴就是維護皇族的尊嚴。那二人出言不遜，就合該有此下次。”

  “誒，我什麽時候成為你未婚夫了？”李溪臣趕忙嚴正立場。畢竟夫君能說得清，未婚夫可就說不清了。

  “哦？你確定？”秦傾城笑著掐了一把李溪臣的胳膊，然後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緊了，“我勸你想清楚在再說話哦。”

  李溪臣不敢否認，隻好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抗爭。

  “長公主哪裏話，我已經吩咐下去，將那兩個人鬧事之人罰俸半年，杖責五十了。”孫鉞看著這一幕，居然沒有笑，也沒有一絲驚訝，反而好像對此早有預料，“長公主你也盡管放心，有我孫鉞在，沒人能把李溪臣怎麽樣的。”

  秦傾城滿意的點了點頭：“那你這次來，有什麽事嗎？”

  “後軍守備來報，有前後兩撥人都說要找李溪臣，末將此番特來核實情況。”孫鉞稟報道。

  “兩波？你確定？”李溪臣反問道。

  “是，兩波。”孫鉞的回答，讓李溪臣和秦傾城更加疑惑了起來，他們所知的，隻有潘玉兒和武卒這一隊人。

  “走，去看看。”李溪臣開始好奇。

  “不用，人已經帶來了。”孫鉞說完，揮了揮手，便看見守備士兵讓開一條道，隨後十名武卒便擁著馬車而來。

  “李大哥。”潘玉兒歡快地從馬車上跳下，跑到了李溪臣身邊，她的懷中，還緊緊地抱著那個酒葫蘆。

  李溪臣笑著點了點頭：“玉兒，你辛苦了。”

  “一點也不辛苦，而且大漠的風景真的好美啊。”潘玉兒剛說完這話，第二隊數十人騎著馬也出現在了李溪臣眼前。

  看清來人容貌後，李溪臣嘴角掛上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