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沙場試劍乘風起 第104章傾城入帳參大將 無心觀象言天機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6-05 17:26      字數:3383
  一個老的門牙都掉了幾顆的老僧,一個在佛家輩分位於頂端的掌教,一個九州之內唯一的入神高手,他的師弟竟然是一個剛斷奶沒幾年的小屁孩!這種事說出去,誰也不會信。

  李溪臣一開始也不信,但經過反複確認,他隻能接受這個事實。

  “釋掌教,您帶我們走了這麽遠的路,就是為了見這個孩子?”秦傾城蹲著身子,一邊“把玩”著釋無心,一遍好奇的問到。

  “貧僧有一個不情之請。”釋無佛收起了一貫慈祥大度的笑容,認真了起來,“貧僧希望,李施主和長公主能帶著他去雍梁軍中。”

  “釋爺爺,你不是再開玩笑吧?戰場之上,局勢萬變,刀劍無眼。他還這麽小,就算藏在營帳之中,也有被流矢擊中的危險。萬一出點什麽事,恐怕悔之晚矣。”李溪臣連連搖頭拒絕,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一個小孩子跟著自己涉險。

  “道聖有言:含德之厚,比於赤子。蜂蠆虺蛇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凡間殺器,是不忍傷害無心的。”釋無佛摘下手中佛珠,掛到了釋無心脖子上,接著說到,“但不見生死之痛,不知紅塵迷苦,我這位師弟恐怕這輩子也就是隻是捏捏泥人罷了。”

  “捏泥人有什麽不好嗎?換做是我,寧可常伴大佛腳下!”李溪臣每每想起溪城村的快樂童年時光,心中就有一種心灰意懶的傷感。

  “一個人降生於世間,就自有其命運。就比如說李施主,隻要你心中心結未解,無論遲早,總有一天會跨入九州。就比如貧僧這個小師弟,如果不去見一見生死離別,永遠都沒法把手中的泥塑捏出清晰的五官。”釋無佛摸了摸釋無心的小光頭,轉身對李溪臣道,“當日貧僧傳你《明王咒印》,就算是種下了一段因,帶無心去戰場,就算是這段因結成的果。李施主,你就當幫我釋無佛一個忙,這個恩,日後我大雷音寺一定還。”

  李溪臣初聞此言,眉頭不禁一緊,他總覺得這個人畜無害,慈眉善目的老掌教就像是一尊大佛,將他的來曆和去處都看的一清二楚卻又默然不言。但是隨著釋無佛近乎懇求的話說出口,李溪臣趕忙作揖:“釋爺爺,你有恩於我,我李溪臣自當報答。無心我可以帶走,但我不敢保證就一定能把他帶回鳴沙山。”

  “這是自然。你和他要走的路,都是一段尋心的旅程。去不去尋,這是人事,尋不尋得到,這是天命。你們能做的,無非盡力而已。”釋無佛說完,撕下一角袈裟,將地上的黃泥佛像小心包起,遞到了釋無心手中道,“無心,你已經把窟中千佛都捏了個遍了,這最後一尊佛像,連師兄都看不清它的臉龐,你當然也捏不出他的模樣。可是隻要你跟著這位大哥哥跨出廟門,去一趟俗世,便能完成你剛會說話就立下的佛願了。”

  “真的?”釋無心雖然不信,但已然心動。

  “真的。”釋無佛無比認真的點了點頭,“到那時,你就不用再聽師兄的嘮叨,也不用再背寫佛經了。”

  “好,我去。”釋無心把裝著黃泥的布袋塞進胸口,便牽起了秦傾城的

  手。

  這一下,讓秦傾城發出了咯咯的驕笑,同時釋無佛長籲了一口氣。

  ……

  等李溪臣走出莫高千佛窟時,月已中天。釋無佛送他們到了山門,便合十作別。按釋無佛自己的說法,過幾日他帶那人再入佛家禁地後,便要閉關,在此之前,他還有好多事要處理,所以不便遠送。

  但是李溪臣知道,他是怕再送下去,會舍不得秦傾城手中牽著的這位小師弟。

  八年前,患有先天惡疾的釋無心被父母遺棄在月牙泉畔,恰巧釋無佛路過,便將之帶回了大雷音寺。釋無佛本是不願出山的和尚,卻為了這個剛剛降生於世間的嬰兒千裏化緣,從牧民手中乞得羊奶乳酪,將他一把屎一把尿養到能吃齋飯。

  釋無心在釋無佛的精心照顧下,倒是長的白白胖胖,一點也不比富貴人家的公子差。可是直到他三歲的時候,還是口不能言,一雙大眼總是盯著山後塔林的方向。釋無佛萬般疑惑之下,便將之帶到了佛家禁地。

  釋無心剛踏進九層佛塔,便見一道金光從大佛指尖灑落,照在了他圓滾滾的腦袋之上。而後,釋無心便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願以泥作像,盡塑窟中之佛,以此證佛法不虛,以此見佛心不死!”

  釋無心話音剛落,釋無佛便破一品入神,成世間第一高手。

  從那以後,釋無佛便緊閉塔林之門,親自為釋無心護法,再未出過後山一步。直到李溪臣力引天妒,釋無佛才重新穿上了掌教袈裟,和這個須臾未曾相離的小師弟作別,跨出雍州之地。

  這個釋無心,在釋無佛的眼裏不但是傳續佛燈,廣大佛法的種子,更是他的沒有血緣關係的親生兒子。

  走下鳴沙山,李溪臣回首看了一眼下山的路,發現腳印竟也消失無蹤。

  “看來不管是踏入空門還是重入紅塵,都是一條沒有歸途的河流。”李溪臣搖了搖頭,隨後把釋無心從秦傾城手中接過,抱上了夜影。他夾了夾馬肚,夜影便奮起馬蹄,朝著玉門關的方向飛奔而去。

  釋無心一路上,都沒有向釋無佛揮手告別,此時卻探出了腦袋,望著大雷音寺的方向,輕聲嘟囔道:“師傅,無心很快就回來。”

  ……

  隨著夜影疾馳,李溪臣離玉門關越來越近,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之中,多數是穿著甲胄的軍士,這些人無一例外都用朝西北而行,但這些人之中,也夾雜著一些背著行囊逃難的普通百姓。

  “李哥哥,他們怎麽那麽慌亂啊?”釋無心的小腦袋裏滿是問號。

  “因為馬上要打仗了。”大戰未起,眾生已然開始顛沛流離,這種場景讓李溪臣不免心生悲戚,“帝王開疆一念起,可憐蒼生十年劫。無心,你或許不該同意下山的。”

  “我不下山,難道這場戰就不打了嗎?”釋無心隨口一問,就道出了天地不仁的本質。

  “無心,你說得對。”李溪臣終於明白了釋無佛為什麽會把這個乳牙都沒掉完的小屁孩認作師弟,因為有些人生來就是先天道體,他們往往

  年紀不大,就已經有了尋常世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得到的敏感道心。

  再往前走,無數軍帳便出現在了李溪臣眼前。但是細細看來,雍梁兵士似乎並不在安營紮寨,反而正在拆除行軍帳篷。

  “看這情況,劉都督此刻已然收到聖旨。明日秋分,午時三刻,便是千軍萬馬出關迎敵,剪除犬戎賊子之時。”秦傾城掏出妍王令箭,一路通行無阻,很快就進了中軍帥帳,此時已經子時,但帥帳之中,依舊燈火通明,“溪臣,你和無心在外麵等我一下,我進去一會就出來。”

  李溪臣點了點頭,把釋無心抱下了馬,隨後走上了一個地勢較高的山坡,觀察起了劉一夫的行軍布陣之法。用秦傾城的話來說,李溪臣這個不經戰陣,隻讀過幾本兵法的書生,根本就是一名天生的大將之才。

  就比如現在,李溪臣站在山坡之上,看著千軍萬馬依形布陣,便看出了一些端倪:“戰端未開,不知敵軍深淺,便列騎兵於陣前充當前鋒,此等謀劃一旦受挫,不但大傷士氣,而且會折損主力。如若騎兵損失殆盡,恐怕雍梁大軍隻能用肉身去阻攔犬戎的獸軍了。”

  雍梁鐵騎,乃是劉一夫最大的家底,他們每人都配三匹良馬,一張神臂弩,一柄千牛刀!他們衝鋒之快有如閃電,進攻之強有如排山倒海,故而縱橫漠北二十年,與犬戎互相征伐數百戰,從未有過一敗。

  正當此時,中軍之後的營帳紛紛收起,重甲士兵紛紛向後靠去,而輕甲士卒則盡棄柳葉刀,換上了百煉悍刀。輕甲悍刀,雖長於衝鋒陷陣,但短於自保。這一謀劃,未免也有些冒險。

  “唉,驕將悍兵,這一場管護聖朝國運的大戰,看來並不一定就有十成必勝的把握。”李溪臣搖了搖頭,起身眺望西方。此時玉門關外,隻有幾盞零星的燈火,它給李溪臣的感受,隻有一片漆黑的沉默,這種沉默,像極了一個獵人,在安靜的等待狩獵的時機。

  “李哥哥,那裏好像有無數殺氣衝天而起。”釋無心跟著李溪臣看向關外,口中喃喃低語。

  “那關內呢?”李溪臣現在,已經不再把釋無心當作小孩子看待,而是開始征詢他的意見。

  “這裏?”釋無心指了指秦傾城進入的帥帳,嘟著嘴道,“這裏好像隻有一些欲望罷了。”

  “欲望......欲望。”李溪臣咂摸著這兩個字,越來越覺得有意思,“無心,你一語道破聖朝的天機了。”

  釋無心這句憑心之言,讓李溪臣越發為此戰感到憂慮:“《三十六計》第一計叫瞞天過海,其中有言: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太陽,太陰。二十年來,犬戎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如果這些戰績都是故意示弱,故意賣破綻,那雍梁大軍這頭已然有些驕傲的野獸,恐怕會大敗於此。”

  “敗了會怎麽樣?”釋無心天生的直覺很強,但畢竟從未出過大雷音寺,所以缺乏必要的常識。

  “我也不知道。”李溪臣也沒見過潰敗的場景,他也隻能靠推理,“但想來必是人間煉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