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沙場試劍乘風起 第102章秦傾城雨中撫琴 李溪臣月下叩關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6-05 07:47      字數:3607
  關中,不是地名,而是一個方圓千裏的廣袤平原。這裏四麵臨山,一麵臨河,涇渭經流,可謂有天塹之險。自始帝開鄭國渠後,這處春秋百戰之地更成千裏沃野,農桑繁盛之天府,因之而成帝都之所在。

  關中者,在關之中也。東潼關、西散關、南武關、北蕭關,四關險絕,各拒天險,拱衛長安,使其固若金湯,不懼萬軍之戰。

  由於地形限製和人為原因,自古以來,出關的路有且僅有四條。

  而去玉門關的路,隻有兩條。

  第一條,經渭城,隴縣,過北蕭關,至定西。

  第二條,經涇城,陳倉,過西散關,至天水。

  這兩條路,從定西和天水以後,就殊途同歸,隻有過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最後到玉門這麽一條路了。

  秦傾城為了趕時間,沒有絲毫猶豫便選擇了快而險的第一條路。

  這就苦了李溪臣了。

  昨夜的雨很大,潘玉兒抱著酒葫蘆坐在馬車裏都被窗雨打濕了半邊身子。然而秦傾城卻心甘情願陪李溪臣縱馬淋雨。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種行為,直接讓李溪臣一句怨言也說不出來。

  到了渭城驛站,秦傾城一行人即便穿著鬥篷雨衣,也都淋成了落湯雞。

  喂馬換衣,洗漱休整,天已微亮,李溪臣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卻被秦傾城搖醒。

  “陪我去看看渭城的雨。”

  “你在開什麽玩笑?看雨?我們去打仗啊,大哥!”李溪臣睡夢中被叫醒,不免心中有氣,“昨天冒雨趕路到半夜,今天一大早起床看雨,我真不知道你腦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你去,還是不去?”秦傾城叉腰擰眉,不複多言。

  “我敢不去嗎?”李溪臣打著哈欠剛站起身,就被秦傾城一把抱住胳膊往外走去。

  站在驛站的挑樓之上,李溪臣被眼前的風景震得瞬間清醒過來。

  渭城,朝雨。柳色,如新。

  向西已是一片黃土,回首卻滿眼蔥鬱,這種蒼茫和細膩相融之地,幾乎每天都上演著依依離別。王摩詰那首《渭城曲》,便是這座城市底色最好的注腳。

  李溪臣隻覺空氣中彌漫的濕潤,都帶著沁人心脾的詩意。

  “以後,你要經常陪我來這裏。”秦傾城靠在李溪臣身上,語氣倒像是在命令。

  “如果有機會的話。”李溪臣不忍拒絕,也不敢同意。

  此番美景,足足耽誤了秦傾城兩刻鍾時間。

  囫圇吃過早飯,李溪臣走出驛站,武卒已經跨坐於馬背之上,他們板正的腰杆,配上低沉的烏雲,倒真給李溪臣一種大戰在即的緊張感。

  “你們的馬太慢,我和溪臣先走。”秦傾城換上了標誌性的皮衣,背著琴匣,倒有了江湖兒女才有的任俠之氣。“你們護送玉兒邊走邊瞧,將沿路的地形畫下來,然後咱們雍梁軍中匯合。”

  秦傾城說完,就揚鞭而去。

  李溪臣回頭看了一眼潘玉兒,道了幾句寒暄,便跟著秦傾城策馬西去。

  渭城離蕭關約四百五十裏,他們要在夜深之前趕到蕭關,並不輕鬆。

  ……

  揚州,縹緲峰,十多張熟悉的臉龐又聚集在了巨子草堂。

  墨燃最近似乎有什麽喜事,看上去少了幾分老態,連一向亂糟

  糟的頭發都梳的整整齊齊。

  “墨老,看來這家裏,還真得有個女人才行。”說話的人是小諸葛。

  “到了我這個年紀,隻能叫老伴咯。”墨燃說完,將一道聖旨從袖口中取出,交給在場之人傳閱,“閑話不說了,時隔兩個月,老夫把你們幾人重新召回巨子草堂,就是為了這件事。”

  “怎麽,巨子去了玉門關?”徐煙客一臉震驚。

  “是啊,算算時間,此刻巨子應該已經快到蕭關了。”墨燃點了點頭說到,“三千年前,墨聖在三危山擋住始帝大軍,力主建玉門關自守,必有緣由。如今嘲風已死,聖帝再無忌憚,加之犬戎犯邊,師出有名,恐怕西北這場仗,會將墨聖心血毀於一旦。”

  眾人沉吟不語,作為墨者,他們都是和平主義者。

  隻有徐煙客猶豫了片刻,開口道:“西出玉門,再無險塞,一馬平川之地,本就適合犬戎獸兵衝殺。再者漠北之地,與九州水土迥異,如若速戰不成,不但補給不足,而且會士兵思歸。所以從地形來看,聖朝並不占優。巨子此行,恐有不測之險。”

  “不占地利也就罷了,恐怕此戰亦不占天時。”小諸葛搖著羽扇,補充道,“現在已近秋分,等到寒露時節,玉門關外便是連月的鵝毛大雪。那種寒冷,會讓中土軍隊戰鬥力大打折扣。”

  “說的好像人和能占到似的。”金鐵匠說話直來直去,毫不掩飾,“就那些整日想著爭權奪利的掌權者,隻會互相拆台,哪裏會戮力同心?”

  鐵匠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對這個粗漢刮目相看起來。墨燃也點了點頭,過了好久才開口說到:“正因為戰局難言必勝,而巨子又不得不參戰,所以老夫希望你們幾個能前往雍梁軍中,幫我們既不懂權謀,又不知戰略的巨子出謀劃策,站台助力。”

  “墨老,這種事乃是我們的本分。”小諸葛一身謀略,能用在世俗中的也就三分,剩下的都是運籌帷幄的將略。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李長吉也早就夢想著有一天可以馳騁疆場,現在,機會就擺在他的麵前。

  “吃完中飯,你們就出發吧。據探報,長公主和巨子走的是自蕭關入雍州的路。你們反其道而行,從散關而出,沿途將地形地貌,風土人情記錄下來,以備不測。”墨燃吩咐道。

  “明白。”小諸葛拱手作揖,“此刻離中飯時間還早,我們還是即刻出發吧。”

  “等等。”墨燃伸手攔住了眾人的腳步,“飯不吃,那就喝一杯踐行酒吧。”

  墨燃揮了揮手,門外的弟子便將酒盅遞進每個人手中。所有人拿到酒杯,一飲而盡。

  “去了軍中,有兩條原則,第一盡量不發聲,別出頭;第二任由巨子發揮,少幹預。”墨燃喝完杯中酒道,“但如果真如我們預料的一般,事情朝著反方向發展。那我們墨者一定要盡到我們自己的那份責任,護住這天下蒼生,億兆黎庶,萬萬不可讓犬戎獸兵跨入九州之地!”

  說完,墨老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

  “墨老放心!”

  ......

  半個時辰後,百業長走出震澤,盡數騎馬朝西而去。

  此刻蕭隴道中,秋雨綿綿。少年負劍,女子負琴。

  李溪臣看著秦傾城沾濕在鬢角的秀發,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傾城,這雨

  越來越大,前麵有個亭子,咱們進去躲躲吧。”李溪臣一心疼,說話就軟了,“到時候著了風寒,就得不償失了。”

  “嗯?”秦傾城勒住馬韁,回頭看了一眼李溪臣,“李大才子這是在關心奴家嗎?”

  “這雨這麽涼,風又大,你真以為你是鐵人啊?”李溪臣明明是好心,卻不願意說好話,“我是怕你死在半路上啊。”

  秦傾城抿嘴一笑,翻身下馬,拉著李溪臣就進了亭子。

  李溪臣摘下鬥篷,取出懷中的幹糧,腰間的水囊,遞給了秦傾城:“你一個女孩子,那麽拚命幹什麽?”

  “為了你啊。”秦傾城雖然滿頭濕透,卻笑得十分幸福。

  “這話你自己信嗎?”李溪臣一臉嫌棄。

  “信。”秦傾城說完這個字,掏出手帕替李溪臣擦去臉上的雨水,“起碼,從你說出這聲‘傾城’以後,我自己信了。”

  這種曖昧的話,配上這麽親昵的動作,直接把李溪臣嚇得不敢再看秦傾城,連忙轉過身假裝吃起了幹糧。

  秦傾城笑的更得意了。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她幹脆的取出了春雷,彈奏起了《陽關三疊》。

  彈至第二疊,秦傾城和琴清唱曲詞,幾乎把李溪臣的臉都唱臉紅了。李溪臣為了掩飾尷尬和羞赧,隻好將目光看向北方。

  再往北兩百裏,就是蕭關。在太平無事之時,這是絲綢之路上的一顆明星,戰事將起之時,此處就成了無人可犯的軍事重鎮。

  極目遠眺,並無一個人影。

  “李大才子,想什麽呢?”秦傾城一曲彈罷,發現李溪臣沉思出神,不免好奇發問。

  “自渭城而來,一路上都是這等兩山夾穀的獨特地形,如若犬戎真的攻破蕭關,那道長達數百裏的山穀豈不成了天然的運兵通道?”李溪臣看著遠方,輕聲自語,“而且一旦蕭關被破,這兩側連綿不斷,陡峭如刀的山崖就會瞬間倒戈,成為犬戎的天然屏障。如此一來,攻守異形,犬戎進則屠刀中原,退則安然無恙。”

  “你在決雲崖學過兵法?”秦傾城無比驚訝。

  “沒有。”李溪臣搖了搖頭,“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看來李大才子不僅是文學大家,還是天生將才啊。”秦傾城恍惚間覺得,李溪臣不應該學文,甚至不應該修道,他最大的天賦,應該是戰爭,“你的憂慮自然沒錯,但蕭關,永遠不可能被攻破!”

  “天地下沒有攻不破的關隘。”李溪臣搖了搖頭。

  “你看見蕭關,就不會那麽我說了。”秦傾城說話間,將玉手伸出亭外,“雨小了,我們出發吧。”

  ......

  一個下午都沒有下雨。入了夜,沒有了萬家燈火,月倒是更大更亮了。

  此時此刻,千年蕭關,就橫亙在一彎殘月之前。

  李溪臣屏息凝視,幾乎被這種雄渾蕭索的景色震碎了靈魂。

  “論地形,此處據八郡之肩背,綰三鎮之要膂,扼天下之咽喉;論軍備,此處有三萬雄兵,炮台數十座,神機連弩數百架,高射箭閣數千台。”秦傾城看著這座號稱永遠不可能被攻破的險關,語氣之中盡是得意,“有此關在,試問犬戎粗蠻之軍到此,焉能有片甲入關?!”

  李溪臣緊握韁繩,立馬凝望,隻覺這座高聳入雲的蕭關,已然有了幾分驕矜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