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傾城廢了那麽大力氣現身說法，就是為了解決第二件事做鋪墊。現在，李溪臣那顆不著外物的心低下了姿態，秦傾城已經有了七分把握。

  李溪臣一行三人走出采蝶軒，時間已經子時，但長安城的天，還亮的如同白晝，男男女女走在街上，就仿佛過江之鯽，喧鬧，雜亂，但生機勃勃。

  由於秦傾城和蘇雩沫的美實在太過驚心動魄，李溪臣一路上遭受的白眼幾乎可以淹沒一條河流。但此刻的李溪臣，對此已然不再抗拒，反而無比坦然。

  畢竟因美人相伴而引人注目多少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但這也算一種人無我有，人有我優的獨特優勢啊。

  李溪臣現在已經是個俗人了。

  朱雀大道走到頭，就是朱雀門，朱雀門東側，有一座小雁塔，小雁塔最大的特點，是它足以俯瞰長安的高度。

  小雁塔本身並不對外開放，但秦傾城再一次給李溪臣展現了特權的威力。而當他登頂第十五層塔頂，迎著夜風眺望長安時，他才明白了朱雀大道名字的由來——

  一條燈火輝煌的主幹道，伸出無數條支路，這些支路也亮著跳動的光明，這些火紅而跳動的光芒壓在長安的夜裏，就像是一隻浴火振翅的鳳凰。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這種長安，誰也抵擋不住。

  李溪臣怔怔望著塔下如同螻蟻般穿梭的人群，他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迷失迷醉在這座不夜城裏，他似乎從這些闌珊的燈火中看到了無數黯然離去的背影，也似乎從無盡的香風中聞到了夢想綻放的芬芳。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墨楓那句“人生是要看一看風景，但有的風景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到的”中包含的深意。

  “漂亮嗎？”秦傾城看出了李溪臣的失神。

  “很震撼。”李溪臣實話實說。

  “那想要留下來嗎？”

  李溪臣轉過頭，看了一眼高貴典雅的秦傾城，終於明白了她今晚做這些事的緣由：“它很美，但我不喜歡，我李溪臣隻會為了心中所愛去做個俗人。”

  “美，為何還會不喜歡？”秦傾城一語雙關，說長安，也在說自己，“你能說說它哪裏不和你胃口嗎？”

  “太鬧，太忙，也太張揚。”李溪臣在說長安的同時，當然也在說秦傾城，“珠崽她號稱天下第一才女，卻從來沒在我麵前作過一首詩，填過一首詞，這種溫潤和安靜，才是我喜歡的東西。”

  李溪臣此話一出，不管是秦傾城還是蘇雩沫都沉默了起來。她們的沉默，不是因為認同，而是覺得李溪臣未免太過先入為主。

  “你抬頭看看長安的天空。”秦傾城再次開口，用芊芊玉手指了指掛在天心的明月，“它鬧嗎？它忙嗎？它張揚嗎？”

  李溪臣默然無語。

  正在此時，小雁塔下的萬斤鐵鍾被打更的僧侶敲響。“雁塔古鍾，聲聞十裏”，能成為關中八景的東西，自有其獨特韻味。

  高絕孤樸的高塔，配上蒼茫悠揚的鍾聲，讓這座城市裏迷失本心的人紛紛停住腳步，有了幾個

  呼吸的清醒，他們紛紛抬起頭，感受著難得的安靜空靈......

  “任何事，任何人都是複雜的，你不肯去發現，也拒絕去接受，當然找不到喧鬧中的安靜，張揚下的乖巧。”秦傾城把話說到這份上，幾乎已經把自己送到了李溪臣手中。

  李溪臣此時隻需伸手抱住秦傾城，就可以抱住這長安的萬家燈火和皎潔月光。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你說的對，這座長安，鬧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骨子裏是安靜的。”李溪臣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美人在側，美景當頭，他不可能不動心，但把心動變成行動，他還是跨不出這一步，“隻可惜一顆心隻裝的下一輪月，而我的心，早在縹緲峰，就已經滿了。”

  這話說的雖然委婉，但意思卻十分直白。

  但這一次，秦傾城沒有覺得難過。

  之前，秦傾城挑逗誘惑李溪臣，雖出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本能衝動，但更多的還是想要收服李溪臣這個墨家後輩扛鼎大才。但此刻，李溪臣站在小雁塔上，看見了長安的流光溢彩，看見了世界的殘酷法則，卻依舊選擇為生死未卜的墨溪堅守本心。放棄觸手可及的一世榮華，這種熱血未涼下的有所不為，雖然有些愚不可及，卻彌足珍貴，反倒讓秦傾城覺得敬佩和感動。

  “你確定嗎？下了小雁塔，本宮可就不認這些話了哦，你可不要後悔。”秦傾城看了一眼被燈火映的臉龐緋紅的李溪臣，像是玩笑一般的提醒道。

  “天地不仁，眾生撕鬥。我李溪臣既然生而為人，自然不能免俗。但我想，天下之人，總該為了達到而出發，而不是為了出發而出發。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墨溪，總不能走到一半，調轉車頭，去追尋那些沿途的幻光吧。”李溪臣看著一輪明月，滿天繁星下的長安，像是自嘲一般苦笑，“長篇大論，總逃不出迂腐二字，現在如此信誓旦旦，或許過幾年就被現實打的鼻青臉腫，跪地求饒，後悔萬分了。可至少現在，我不怕後悔。”

  “李公子，真誠的話從來不迂腐。”蘇雩沫之所以喜歡李溪臣，就是因為他的桀驁和堅守，她聽到這一席話，眼裏的小星星都快滿出來了，“不但不迂腐，而且盡是少年該有的模樣。”

  “人家心裏隻裝的下一片月，雩沫妹妹這般討好，怕與本宮一般也隻是徒勞哦。”

  秦傾城的話，雖然玩笑，但卻是事實，但蘇雩沫依舊笑意嫣然，不為所動：“徒勞是求而不得才有的怨言，雩沫隻管將自己這片月懸在天心，一廂情願地將月光灑在遊子的身上，至於能不能照進遊子的心，那就隻能順其自然了。”

  秦傾城這才發現，這個柔弱嬌美的女子，遠遠不是花瓶那麽簡單，她那副柔嫩纖弱的嬌軀下，有著飽滿的情感，機敏的頭腦，以及一顆不亞於她的深邃心靈。

  這種“隻問耕耘，不問收獲，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坦然和無私，很難讓人無動於衷，李溪臣當然也很感動。但感動，不一定敢動：“蘇姑娘，我看得出，柳北海他很喜歡你，你其實……”

  蘇雩沫不等李溪臣說完，就相當幹脆的打斷道：“雩沫也看得出來，傾城

  姐姐也很喜歡你。這種事，誰也強求不得，不是嗎？”

  “這……額……你說得對。”李溪臣覺得自己肯定是今晚出門沒看黃曆，否則怎麽會在最擅長的辯論方麵連連輸給他人呢？

  長久的無言以對之後，李溪臣隻好用幹咳掩飾自己的尷尬，搞彎彎繞不起作用，便隻能說心裏話，“蘇姑娘，女孩子的青蔥歲月也就短短五六年。我這輩子，是注定不會安穩平淡的。珠崽已經被我耽誤了一輩子，我不想，也不願讓任何人再跟著我去蹚這趟渾水。”

  這些話，明麵上是對蘇雩沫說，但實際上也在說給秦傾城聽。

  “你如果安穩平淡，也許雩沫妹妹還不喜歡你了勒。”秦傾城以為李溪臣的話，隻是為了拒絕編出的理由，所以也沒在意。

  “嘻嘻，傾城姐姐，我看你是在說你自己吧。”不管是男人的心，還是女人的心，蘇雩沫都能一眼看穿。

  “胡說，我可以沒有喜歡他，我秦傾城可不會為了臭男人動心！”

  “是嗎？那你要記住說過的話哦，以後可不能跟我搶。”

  “哇，你是女孩子誒，這也太不矜持了吧。”秦傾城被抓住把柄，立刻倒打一耙，轉換話題。

  “矜持？矜持有什麽用！墨溪要是矜持，李公子現在已經歸我了！”

  “就這麽一塊榆木疙瘩，靠一廂情願深情能打動？”

  ……

  李溪臣一言不發，看著兩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居然覺得這樣很溫馨。在這樣手可摘星辰的高塔之上，夜風浩蕩而來，他隻覺得天地雖然不言不語，冰冷殘酷，但總會給人一些小小的饋贈，讓世人在某些間隙得到一絲寬慰。

  “算了，不辯了，不辯了。我們這邊爭的興起，人家看都不看，這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也許是累了，也許是說不過蘇雩沫，秦傾城最終還是先一步，並順便把鍋甩到了李溪臣頭上，“話說的再好，落到實處，也得靠實績。以後你用你的女人深情，我用我的女人心計，看誰能笑到最後。”

  “好啊，一言為定。”蘇雩沫如今相當自信，一口應戰。

  “那你輸定了。”秦傾城笑的十分“奸詐”，隨後拍了拍了李溪臣的肩膀道，“嘿，李大才子，恭喜你，奴家現在要說你心心念念的事咯。”

  “啊？”李溪臣從中午到子夜，一直被秦傾城吊著，幾乎對此已經不抱希望了，現在突然聽到這話，一時間竟然不敢相信，“真的假的？你會這麽輕易放棄這麽好用的籌碼？”

  “沒辦法啊，奴家可不想輸給雩沫妹妹。”秦傾城笑的更燦爛了。

  “什麽和什麽啊。”李溪臣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麽關係。李溪臣都聽不明白，蘇雩沫就更不懂秦傾城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

  兩人好奇的看向秦傾城，等待著她將答案揭曉。

  “美的東西，都容易碎，就算是帝都長安，也逃不過這個規律。”秦傾城把話茬引回腳下固若金湯的長安，開口道，“西戎犯邊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奴家要你做的事，就是縱馬沙漠，肅清賊寇，護住長安的萬家燈火，也護住大秦的萬裏邊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