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紅塵鑄劍等風來 第八十章 可憐生在帝王家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5-19 06:59      字數:3717
  日中則昃,月滿則虧。聖朝太平的久了,總會出些亂子。

  就比如此時的雍梁邊境,早已是厲兵秣馬,一派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若不是聖帝連下嚴旨,匹馬不得跨出玉門關,那個手握雍粱鐵騎的國舅爺,早就揮師西進,將這些個草原蠻夷殺的人仰馬翻,把這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萬裏牧場成為人間煉獄了。

  鮮血和頭顱,無疑是劉一夫再進一步,成為五軍都督最好的墊腳石。

  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半個月前,最後一批屯田西北的精兵老卒已經完成集結,編入劉一夫賬下。此時,河西走廊下玉門關與嘉峪關兩點一線之間,已經集結了整整二十萬兵馬。這麽多強兵悍將列陣沙漠之間,每日所需供給、糧草皆需從百裏之外的金城、張掖、武威調派,每日所花人力物力,不下十五萬錢。

  當此時,應求速決,但聖帝偏偏按兵不動。這種貽誤戰機,待敵成勢的決策,無疑是一步臭棋。

  當今聖帝雄才大略,豈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唯一的解釋,隻有八個字——不為小利,必有大謀。而這盤聖帝親下,旁人無解的大棋局,如今已然萬事俱備,隻差最後一個棋子就能全部盤活。

  而這個棋子,卻還在路上。

  這也不能怪秦傾城走的太慢,實在是五教分布太散。道家祖庭,在荊州武當山;儒家祖庭,在青州泰嶽;佛家祖庭,在雍州鳴沙山;兵家祖庭,在梁州劍閣;墨家祖庭,在揚州震澤。這五個地方,相距何止萬裏。更何況,秦傾城還需要在每處待個一兩天,用以查選人才。

  所以當這個絕世美人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趕回長安城時,她那白如凝脂的小臉都有了幾絲被風沙割裂出的龜裂。

  聖帝心疼了,所以坐了他那輛六乘雙轅,大纛華蓋的馬車親自出了太安門。更為殊榮的是,這象征著君臨天下的天子駕乘竟沒有返回皇宮,反而直接去了春神湖心的傾城別苑。

  至於原因,倒也簡單。畢竟臥虎丘離太安門比較近,而聖帝既不想寶貝女兒再受顛簸之苦,更想早一點知道秦傾城帶回來的消息。

  半個時辰後,傾城別院內室,隻有一爐龍涎香,兩杯清茶,所有的侍衛和宮女都被聖帝留在了門外。

  “稟父皇,五大柱國對父皇整兵經武,革新吏治的決定,或多或少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儒、兵二教表示雙手讚成,並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至於佛家掌教釋無佛,還是那幅超然物外的老樣子,對此並無多少興趣。反倒是道家掌教李滄淵一反常態,言語間竟然表現出一種退意。”秦傾城顧不上更衣洗臉,就趕忙將此行情況上報於聖帝,“不過最出人意料的還是墨楓,他竟然對此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並當著教中四品以上弟子麵表示支持父皇的決定。”

  這個結果,大出聖帝所料。這種失算的情況,他這輩子沒遇見幾次。

  儒、兵兩家,自打大秦建國起,就把立教的根本放在了社稷朝堂之上。一個是三綱五常,一個是兵馬錢糧,沒有了朝堂這汪深水,這兩隻王八即便不幹死,也早得縮頭自保了。

  至於佛家和道家,一向以化外之人自居。雖說一個道法自然,一個四大皆空,但千百年來,為了從聖帝斬斷氣運的大刀下討幾個能夠接續香火的修道大才,倒也能裝出一張曲意逢迎的笑臉。

  隻有墨家,那真的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不但不允許弟子參政,就連領著柱國俸祿的掌教也一向是聽調不聽宣,時不時說幾句讓聖帝下不來台的話,做幾件讓整個朝廷無比膈應的事。墨家尚且如此,墨者就更別說了。可偏偏三千年來,無數代聖帝都不敢將之鏟除,隻能慢慢打壓。到了今天,縹緲峰幾乎可以說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可偏偏又從天上掉下個決雲奇才,讓這個已經快咽氣的老病號重新續上了命。

  聖帝聽完秦傾城的稟報,沉吟不語,但他的心中,早已波濤洶湧:

  “儒、兵二家,向來參與朝政頗多,教中弟子參政之人,幾乎各占了我朝高層半壁,他們兩家早就想壓過彼此,隻是苦於沒有機會。寡人決心革新吏治,那無疑是給了他們一個可以角逐的戰場。所以支持此事,也在意料之中。

  釋無佛的表態不過老調子,也不用多慮。這李滄淵嘛,想必是沒能從江晚照的死裏走出來,再加上人老了,幹不動了,不想攪入此事倒也情有可原。

  隻是這墨楓,怎麽會改了性子呢?難不成是想麻痹寡人,給李溪臣成長爭取時間?又或者想利用這次機會整出點事來,露一露臉,好讓江湖和世人都知道墨者還沒死?”

  秦傾城見聖帝沉吟不語,滿臉陰翳,以為他萌生了退意,於是趕忙分析道:“五教之中,有三教同意此事,便足以說明此事可以推行。況且李掌教雖未明確表示支持,但也並未反對呀。如若父皇錯過這個機會,恐怕再想洗牌,就難了……”

  聖帝聞言,從沉思中驚醒,用手摸了摸鼻子:“城兒離開長安的第二天,寡人便決心要做成這件事了。五教教主支不支持,其實無關緊要,之所以還想知道他們的反應,不過是想管中窺豹,順帶試探試探他們的忠心罷了。從城兒的前幾日的密奏和今天的回稟來看,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各懷鬼胎,精於算計的高手。”

  秦傾城點了點頭,對此表示讚同:“有誰能想到,一個看破紅塵的出家人,一個一品入神的絕世高僧,居然會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教弟子強出頭呢?其中的貓膩,恐怕值得深思啊……”

  “所以,寡人更要用這場戰爭,來揭開這些人的麵紗!他們想渾水摸魚,寡人便來一個甕中捉鱉。”聖帝站起身,本該有些鬱悶的他竟然渾身散發出一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戰意,“寡人最愛幹的事,就是讓天底下的算盤,都撥不動算珠!”

  秦傾城立刻躬身低頭,掏出袖子裏的奏折,雙手舉過頭頂:“這是女兒認為五教中可堪調用和培養的人員名單,希望可以幫得上父皇!”

  取用五教之中才具不凡卻聲名未顯的五教青俊參與西北戰事,借此培養親信,扶植心生力量。等到時機一到,對內可以破除黨爭,對外則可以在五教中安插一把刀子,可謂一石二鳥之計。一個女人,能夠想到這種毒計,也難怪李溪臣稱她為“白虎凶神”。

  聖帝接過奏折,對其上二使多個名字並未細看,直到翻到最後一頁,目光才有所停留:“墨家怎麽隻有一個名字?而且為什麽這個名字偏偏還是李溪臣?城兒你不會不知道,這個人,寡人是準備除掉的吧?!”

  秦傾城心裏知道,像李溪臣這種人是留不得的。從泰嶽大成殿趕回長安城的一路上,她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理智的天平也一

  直傾向於將身係墨家氣運的李溪臣誅殺,可此刻話到了嘴邊,卻全然不同:“父皇,如今的情況,殺了他恐怕引來佛、墨兩教的不滿甚至攻訐呐。”

  “明誅不行,可以暗殺。一個乳臭未幹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豎子,寡人有一百種辦法讓他在世界上無聲無息的消失。”聖帝說完,喝了一口茶,看向了這個從不違逆他心思的大女兒,“你跟寡人說實話,你是不是舍不得殺他。”

  秦傾城默然,不知如何作答。

  作為皇族血脈,聖帝長女,她本不該說這樣的話,更無需冒著失寵的風險保護一個隻見過幾麵的少年。可秦傾城也知道,今天一旦把這個名字從奏章上劃去,她大概率遍再也見不到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讓她害羞,讓她吃虧,讓她心生悸動的的男孩了。

  “是。”秦傾城麵對這個能一眼看穿人心的親爹,隻能選擇說實話,“若能收服他,便是收服了佛、墨兩教。”

  “城兒,你還是沒說實話。”聖帝搖了搖頭道,“若他隻是個修道天才,寡人倒也不是非要殺他。可他偏偏開了一個極壞的頭,讓各自為政的佛、墨二教開始打起了聯盟的主意。若是其他三教跟著學,那後果可要比朝內結黨嚴重百倍!”

  對此,秦傾城也心知肚明。可有的時候,人總會莫名其妙的堅持做一些事情,哪怕這件事百害而無一利:“父皇,女兒還是那句話。若能收服他,便真的有了萬世太平的第一塊基石了。”

  “就墨家那幫混蛋,誰能收服的了?若有收服的可能,三年前,他們就該把......”聖帝把茶杯猛然砸在案上,撒出的熱茶發出氤氳的熱氣,可是話說了一半,卻生生的停住了嘴,成了一聲歎息。

  看著已經有些憤怒的憤怒的聖帝,秦傾城居然再次,說了兩個字:“我能!”

  聖帝眉頭一鎖,隨即舒展開了,過了片刻,嘴角竟然掛起了微笑:“寡人倒是忘了,咱們傾城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父皇,你說什麽呢?傾城難道僅僅隻有美貌嗎?”秦傾城雖然表麵嗔怪,但心裏卻鬆了口氣。

  “是是是,咱們傾城可是是美貌與智慧並存的長公主啊。”聖帝拉過秦傾城的手,讓她坐在身旁,“有傾城這句話,墨家說不定還真有歸降的一天。畢竟娶一個女人進門,不如找一個男人入贅嘛。況且寡人懷疑澈兒壓根就製不住墨溪。”

  秦傾城瞬間紅透了臉。她雖然心機城府不遜於任何一個男人,但畢竟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聖帝說的如此直白大膽,她又豈能做到麵不改色:“父皇,你想什麽呢?!傾城隻想一輩子陪在父皇身邊,替父皇完成平抑五教,掃清六合的夙願。”

  “又說傻話。”聖帝笑了笑,將手中的奏章交回給秦傾城,“哪有女人不嫁人的?而且你還是寡人的女兒。但是寡人話說在前頭,西北這場仗打完,你還沒能讓這個背有毛病的李溪臣低頭,那就別怪寡人心狠了。”

  秦傾城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是聖帝最後也無法突破的的底線:“直搗犬戎之後,傾城定親自帶他來長安給父皇磕頭。”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聖帝拉著秦傾城的手站起身,欣慰的笑道:“城兒,陪寡人吃個飯吧。都說可憐生在帝王家,算起來,咱們父女也有三四年沒有坐在一張餐桌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