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紅塵鑄劍等風來 第七十八章 大幕漸起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5-19 06:59      字數:3879
  墨燃的話,雖然有些玄乎,卻給李溪臣指出了另一種可能。

  五教祖庭,都有自己看家的獨門秘法,往高了說,有五聖遺經,佛道兩家甚至還有幾本據說可以通天的洪荒殘經;往低了講,再不濟也有各個時期教中大賢留下的專屬功法,比如儒家張載的《橫渠易說》、王夫之的《船山遺書》;又比如兵家風後的《握奇經》、李藥師的《問對》。墨家由於各種曆史原因,留下的功法雖然不多,但也有《胡非》、《隨巢》等數百本修道秘術保存了下來。至於佛、道兩家,那修道功法向來都是多的堆不下的,需要整編成冊才能做到流傳有序,毫不誇張的說,道家秘術匯編而成的《道藏》,佛家秘術匯編而成的《三藏》平鋪在地上,幾乎可以把禦極殿外的廣場都填的滿滿當當的。

  但是三千年來,見過五聖遺經的也就那麽幾個,就算是浩如煙海的大賢功法,也沒法讓每一個修道弟子都成為絕世的高手。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類似五聖遺經的功法無法複製,複製出來也成了一張廢紙,所以一代隻能傳給一人。另一方麵,內門弟子即便被傳授了次一級的大賢功法,絕大多數人也會因為悟性不夠,契機不到,機緣不足等原因,終其一生也就學了個皮毛,真到了需要拿出來用一用的時候,甚至還不如十派裏那些修低級實用道法的弟子來的厲害。

  越低級,就越實用。隨便拿出一本《刑霜劍法》讓剛學會寫字的黃口孺子照樣子抄寫個一百本,交給陳壯壯那般根骨差的人,也能成為一名縱橫江湖的高手。可功法一旦玄奧起來,那就隻能靠悟了。

  佛聖世尊拈花開示眾生,不言不語,淡淡一笑。有人悟了,便成佛家大賢,有人撓頭不解,也就繼續泯然眾生。所謂“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可這種開示之法,也要看誰來拈花。世尊拈花一笑,可以成就無上菩提;青樓裏的風塵女子拈花一笑,也就隻能引來幾個風流的色鬼。所以,五聖親手寫的經文,是接引修道之人最好的船舶。

  “你知道這塊布,為什麽破成這樣嗎?”墨燃再次開口,打斷了李溪臣無限的沉思。

  “嗯?”李溪臣思緒拉回到現實之中,迷茫的搖了搖頭。

  “因為它原來是一張披風。春秋時期,百國征伐,墨聖就披著它,帶著墨者,輾轉千裏,平息兵戈。說句大不敬的實話,這《非攻》就是墨聖寫在披風上的隨感罷了,算不上什麽嘔心瀝血之作。”墨燃說完,便喚出一身罡氣,準備下台。

  李溪臣沒有阻攔,隻是目送。

  “哎,就算墨聖隻留下了一個屁,說不定傳到現在,或許也能讓人聞之得長生了。”這是今晚墨燃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李溪臣聽的最明白的一句話。

  再看向那些潦草而隨性的字跡,李溪臣隻覺它們仿佛都鮮活明亮了起來,就如同一隻隻螢火蟲煽動著薄薄的翅膀,在漆黑的夜晚成群結隊的飛翔。

  得意忘形,不立文字。

  李溪臣將點點微光記在腦海後,便閉上了眼睛。他想要從中瀝出三千年前,墨聖摩頂放踵利天下的那個“意”,那個非攻兼愛止兵戈的“意”。

  ......

  李溪臣靠著墨燃稍加的提點,就走入來這座修行的法門,他這種一點就醒的人,堪稱人中奇才。但隻有那些不用教就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才能稱之為天縱之才。

  也許是老天爺寂寞的太久了,所以想讓這個世界熱鬧些。縹緲峰上剛出了一個扛過天誅雷

  劫的李溪臣,白鹿書院裏就跟著出了一個自省自悟的柳北海。

  柳北海自從輸給李溪臣後,便決心棄文學道。他這麽做,無非是想告訴蘇雩沫他比李溪臣要強得多。而最有說服力的做法,無疑是在李溪臣主攻的修道方麵將他打敗。

  而且,最好將他打得永遠抬不起頭來。

  原本他想離開白鹿書院,用他的名氣和悟性叩開道家或者儒家的大門。但季伯川隻用了一副字,一本書就讓他心甘情願的留了下來。

  這幅字叫《上陽台帖》,這本書叫《青蓮劍經》。這兩樣東西,都是詩道絕頂,劍道高山李青蓮的大作,也是白鹿書院鎮山之寶。

  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可窮。帖上隻有這短短十六個字,但柳北海卻已經看了足足三天了。

  他這個書法大家,沒有從這幅雄壯遼闊,神形逸蕩的字帖中讀出章法,反而覺得其間鼓蕩著一種蒼茫渾厚之氣,奇譎險怪之勢。

  筆法,即劍法。章法,即劍意!

  柳北海在這幅字裏,找打了屬於他的“道”!

  於是當他走出那座掛著《上陽台帖》的閣樓的瞬間,原本晴空萬裏的蒼穹便突然密布起雷雲。

  柳北海昂頭向天,戰意昂揚:

  “我有昆吾劍,求趨夫子庭。

  白虹時切玉,紫氣夜幹星。

  鍔上芙蓉動,匣中霜雪明。

  倚天持報國,畫地取雄名!”

  他原本想成為第二個李青蓮,如今看見這片雷雲,他已經決定做第一個柳北海。

  “雩沫,你必將屬於我。”這是天妒雷劫吞沒柳北海時,他腦海中湧現出的的最後一句話。

  但他不知道的是,蘇雩沫之所以欣賞甚至喜歡李溪臣,根本沒有那種功利的世俗考量。況且如今蘇雩沫的進步,在某種意義而言,要比他更快,也更大。

  她已經快成為玲瓏閣的閣主了。

  “師傅,你真的要走嗎?”這間充盈著香幔軟香的房子裏,隻有蘇雩沫和沈晴雨兩個人,但她依舊用一張薄紗遮住她那張比秦傾城清純,又比墨溪魅惑的臉。

  沈晴雨還是抱著那隻雪白的貓,她玩味的看著蘇雩沫:“你是不舍得師傅呢?還是不願意當這個玲瓏閣的閣主呢?”

  蘇雩沫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沫兒,把這張薄紗摘下來吧。”沈晴雨從櫃子裏取出一個木盒,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鑰匙,“有些東西,是遮不住的。”

  讓沈晴雨沒想到的是,這次蘇雩沫居然沒有拒絕,反而很幹脆將那張戴了半輩子的薄紗輕輕扯了下來。這張臉,讓大美人沈晴雨都看的怔怔出神:“十多年沒見這張臉了,沒想到沫兒你長得比為師想象的還要漂亮呢......”

  蘇雩沫雖然聽慣了表揚,但她還是會臉紅:“師傅,你又取笑沫兒。”

  “取笑?”沈晴雨哈哈大笑,“為師敢打包票,你這張臉,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

  蘇雩沫笑著搖了搖頭:“沫兒不久前就當著一個男人摘下過薄紗,但他好像沒有像師傅說的那樣被沫兒的容貌傾倒呢。”

  “你是說李溪臣吧。”沈晴雨想也不想,就說對了答案。

  蘇雩沫對沈晴雨一語中的,並不感到十分震驚:“師傅,你總是能看透人心呢。”

  “玲瓏閣的本事,是看透男人的心,又不是看透你這種美人的心。”沈晴雨否認道,“為師之所以能說中你的心思,不過是因為想不出還有哪個男人有這

  般魅力,能把我的沫兒拿下罷了。”

  “師傅,你胡說什麽呢。”蘇雩沫的臉,瞬間通紅。

  “是是是,師傅胡說。”沈晴雨雖然嘴認了錯,但滿臉寫著事情就是這樣的固執,“你們這種小姑娘,就容易被這種男人騙去心肝。不過你也不用因此鬱悶傷心,李溪臣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隻不過時間的問題。”

  “師傅,你還說!”蘇雩沫嬌嗔著把頭扭向一邊。

  “行不說了,不說了。”沈晴雨把拿在手裏的盒子和鑰匙都一股腦地交到了蘇雩沫手中,“這裏麵呐,是兩本舞譜,一本叫《驚鴻》,一本叫《飛天》。據玲瓏閣曆代閣主口口相傳,這舞譜可以用來悟道。但為師看了半輩子,也沒從裏麵琢磨出一點和修道有關的東西來。在為師看來,悟道對於咱們女子來說,還不如舞蹈來的實在有用呢!”

  沈晴雨把世界看清了,把男人看清了,也把女人看的清清楚楚。在蘇雩沫遇到李溪臣前,她也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現在的她,已經完完全全的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師傅,或許,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那當然了。可是咱們女人呐……總還是得找個安逸的捷徑,不是嗎?”沈晴雨說完,站起了身,“好啦,為師要去墨家祖庭找那個老冤家了。你以後要走什麽路,要把玲瓏閣帶到哪裏去,就全憑你自己的決定吧,為師,是絕不會再回這玲瓏閣了。這裏,太冷。”

  蘇雩沫點了點頭,像李溪臣目送墨燃一般,目送著沈晴雨上了馬車,又目送著這輛華貴的馬車消失在滿栽牡丹的道路盡頭。她神色如常,語氣如常:“沫兒既然找到了要走的路。那麽咱們的玲瓏閣,就不會再冷了。”

  ……

  白鹿書院和玲瓏閣,在十派裏都算不得頂尖,變化再大也隻不過影響江湖的格局。但是五教就不一樣了,尤其是五教中排名第一的道家若是變了,那就真的是變天了。

  李滄淵,公認的釋無佛以下第一人,道家掌教。他此刻正在陪著秦傾城在武當山青牛宮,視察著教中的各項事務:“長公主,這研易堂裏的弟子,便是我道家最有希望的一批人了。”

  秦傾城點了點頭,走進了堂中,觀察起端坐於案後的十多位二三十歲的道家弟子,他們每個人的眼裏,都有一股子靈氣:“周掌教不愧是天下第一教的掌舵人,為了門派的發展,居然不計前嫌,不計仇恨,將二十年前的競爭對手,三年前的殺徒仇人當作研究的對象,還把名震天下的“萬法宗壇”改成了“研易堂”,當真是有海納百川的度量!”

  秦傾城很少讚賞別人,更別提發自肺腑的讚賞了。

  但李滄淵隻是笑了笑,並沒有絲毫的激動:“如果那場大戰,長公主也參與了,那老夫今日便決計得不到這番表揚。吳易之的那三劍,值得每一個人伏首,更值得每一個修道之人去研究。”

  “是嗎?”秦傾城想象不到有誰能夠讓李滄淵這種人都心生臣服。

  “在貧道眼裏,吳易之應該說是所有修道之士的恩人。他的死,不像是給他兒子償命,反而像是給後世修道者開山,更像是為一個時代揭幕。”李滄淵帶著秦傾城穿過研易堂,走到了欄杆旁,他負手身後,看著無邊雲海中的七十二峰,自言自語道:“長公主你不覺得,如今的九州,變得不同了嗎?你看那揚州的天空,居然又布起了天妒雷劫。”

  秦傾城聞言看向南方的蒼穹,那裏晴天如碧,萬裏無雲。但她卻仿佛看見了一張貫穿於天地之間的大幕,已經被命運之手拉開了一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