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笑麵人屠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4-29 22:44      字數:3917
  墨溪那座二層的小樓,在墨楓的安排下成了李溪臣在縹緲峰的固定居所。

  這就意味著墨楓的心中,已經把李溪臣看作自己未來的女婿了。

  墨家,一直以來都有嘴硬心軟的傳統。

  看著那張用來包裹苦瓜的牛皮紙,被墨溪精心裝裱起來,掛在牆上,李溪臣內心百感交集:“這玩意真的是我畫的嗎?我居然能把珠崽畫的那麽醜?……珠崽也真是的,祖庭畫工那麽多,隨便拎出一個,畫的像也比我好得多啊……”

  “在門主眼裏,你拉的屎都是香的。”綠衣端上來一壺茶,沒好氣的將之擺在李溪臣,“你要是救不活門主,那真是太對不起她了。”

  綠衣的話,雖然粗鄙,但其中對墨溪的情誼,卻讓李溪臣深為感動。

  “我知道。”李溪臣點了點頭,說到。

  綠衣拎起裙擺,蹲下身子,替李溪臣倒了一杯水,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李溪臣,用手指了指床沿的衣櫃道:“你的那些行囊,我收到那邊的櫃子裏了。”

  “珠崽幫我的葫蘆帶回來了?”李溪臣大喜,站起身走到櫃旁,雙手拎著鎏金銅扣,拉開了兩扇浮雕著詩句的櫃門。果然如綠衣所說,那個半人高的裝著四靈之精的葫蘆,正安靜的立於南華劍和包袱之旁。

  李溪臣搖了搖葫蘆,發覺其中的四靈之精竟沒有一絲損耗。打開包袱,裏麵的衣服已經洗淨,完全聞不到一絲血腥味。隻是那張銀票,依舊粘著一塊塊血水汙漬,隻是由於時間的緣故,已經不複鮮紅之色。

  這張銀票,讓李溪臣心中一痛。他並不知道墨燃已經將潘玉兒救活的事,他更不知道,潘玉兒姐弟倆已經在墨燃的示意下,被安然保護在祖庭之中。

  ……

  但這件事,遠在長安城的聖帝卻已經知曉的一清二楚。

  “啟稟聖帝,臣已查明犬戎異動緣由,現直表奏陳陛下。”陸炳伏首跪地,雙手將黑色封皮的奏章舉過頭頂,無比恭敬向身著一身玄色常服的聖帝稟報道。

  龍驤衛接過奏折,伏首從玉階邊緣快步而行,至龍椅之前,跪地奉上。聖帝接過奏折,揮手示意龍驤衛退下,而後拿起禦座上的錯珠玉匕,挑開了黑色封皮奏折上的金泥封緘。

  “臣、太子少傅、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炳叩首啟奏:因臣疏職,幾成大禍。受命以來,夙夜憂寐,暗衛六出,密探百回,終查其由:犬戎小國,地瘠人貧,覬覦大秦已近百代。近來,賊首琿邪王一統西北沙漠,兵戈正利,帶甲百萬,窺視中原。又聞聖朝修道之士已近枯槁,難堪大用,遂起逆心,出兵融父山,列陣雍梁邊界,擬於本年秋分之時舉事。來往信件、俘虜供狀、兵馬及武器清單附後,待聖天子垂查。臣陸炳叩首再拜。”

  聖帝看完奏章及附後的清單,對局勢有了基本的判斷。既然犬戎隻是誤判大秦實力而妄起刀兵,那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看來,傾城之謀,正堪大用。”聖帝忖罷,端起汝窯茶盞,不緊不慢的品了品茶,隨後才悠悠開口道:“看來陸愛卿隻要實心辦事,還是頗為得力的。你一身關係社稷,以後要主動作為,毋負寡人厚望。”

  陸炳見自己涉險過關,大鬆了一口氣,伏首說道:“犬戎,蠻夷之邦,不知天威,若真敢犯邊圖釁,便是他們國滅廟毀之時!”

  聖帝擺了擺手,示意陸炳無需拍自己馬屁:“你先別高興地太早,還有一件事,寡人想聽你解釋解釋。”

  陸炳渾身頓時一沉,再次提起心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還有完沒完了……”

  “

  《易經》有一卦,名曰訟。其中儒聖孔子所作的《象》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做事謀始;另外兵家絕學《孫子兵法》第十三篇《用間》開篇就說: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不知陸愛卿,可知道這兩句話的意思?”聖帝一邊批閱奏折,一邊悠悠開口,語氣之中並無多少波動。

  陸炳雖然沒有機會拜讀儒、兵兩教的絕學,但其心智聰慧,擅長推敲捉摸聖帝心思。他結合自己的本職,再稍加琢磨,便明白的此話的涵義:“這兩句話,一個說謀為事先,一個說情乃戰本,歸結到一處,就是情報二字重於泰山。”

  聖帝斜了一眼陸炳,沒有指明這個答案是否正確,反而開口道:“聖朝的情報機構,在朝為錦衣衛,在野為聞天煉獄。但不管在朝在野,你都是主要的負責人。你耍聰明站隊,用國家機器替秦澈出私力,本就是死罪。更可笑的是,你這個以羅織罪名著稱於世,號稱‘笑麵人屠’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竟然輸給了一個還未悟道的懵懂小兒。姑蘇城外那一戰,死了毛餘恩也就算了,怎麽還搭進去四個鬼麵使者?你告訴寡人,你是怎麽調查的情報?又是怎麽謀劃的?寡人以後還能不能相信你?”

  皇族,似乎都習慣先給一個甜棗,再給一個巴掌。

  他們慣常使用這種恩威並濟的帝王手段,讓笑麵人屠陸炳感覺實在有些難受,卻不得不低頭:“未及詳查,損兵折將,有損天威,微臣死罪!”

  “其實呢,這些小事,寡人是管都懶得管的。”聖帝從禦座之上拿起十幾本奏折,盡數扔至陸斌麵前,“可你們屬實也是太不爭氣了些。要說事,事沒辦成;要論理,人家墨燃兩天前就將毛餘恩、王子豪三十多款罪狀交到寡人麵前了。奏章裏不但讓墨者背下了所有事情,還要寡人徹查官府與江湖勢力勾結作亂之事。你說說,寡人該怎麽辦?嗯?”

  陸斌聽到這裏,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實在不信這個已經打壓的抬不起頭的墨者,竟然還有這等實力。

  “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聖帝見陸炳不敢吱聲,自言自語道,“看來,看來去屙還真得下猛藥啊。”

  陸炳一聽此言,嘴角揚起了微笑,叩頭恭聲道:“微臣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知道就好。”聖帝放下筆,抬起頭,扭了扭發酸的脖子道:“這件事,墨燃做的滴水不漏,便不要做什麽文章了。你安排一隊錦衣衛,去姑蘇城把毛餘恩,王子豪兩家都抄了吧。對了,順帶手夷了他們三族吧。殺太守是這罪,意欲殺巨子傳人,怎麽也得是相同懲戒吧……你說呢?陸指揮。”

  聖帝毫無波動,卻一言之下,便抹殺了兩個家族的鮮活生命。

  這便是帝王之心吧。

  陸炳知道,這是聖帝用來麻痹墨者的方法,他更知道,聖帝已經下定決心,想要鏟除墨者這個流傳了三千年的毒瘤:“微臣明白。”

  “還有啊,你下去之後,去長公主府一趟,傾城有事和你商量。”聖帝點了點頭,他對陸炳的悟性,還是很放心的,“聽說,這個李溪臣扛過了天妒雷劫,莫說是傾城,就是寡人,都很難對他沒有興趣啊。”

  ……

  聖帝子女眾多,但也隻有長公主秦傾城有一座私宅。

  長安城之東,有山,山形如虎,故曰臥虎丘;山臨一湖,湖水如碧,故曰春神湖。

  九曲棧道通著湖心,盡頭之處有一親水別苑。

  傾城別苑雖然雅致,卻不算很大,甚

  至連長安城中二品的京官的宅邸也比不上。但就是這座清雅平淡之所,散發著無窮的令人低頭的皇族氣象。這種氣象,不需金碧輝煌的堆砌,也不需要虛張聲勢的雄壯。

  有兩個千牛衛,也就夠了。

  錦衣衛與千牛衛平級,但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炳,在看見傾城宮門外的千牛衛什長的時候,都得來一句馬屁:“好俊的千牛刀。”

  刀斬千牛,鋒利如初,故曰千牛刀。

  執刀之人,力壓千牛,故曰千牛衛。

  “陸指揮無需客套,長公主已在春神小榭恭候多時了。”千牛衛不需要陸炳這般油滑市儈,自聖朝建極以來,他們血脈之中,便一直流動著高傲的基因。

  陸炳自討沒趣,隻好跟著身著板甲,腰挎硬刀,龍行虎步的千牛衛進了宮門。宮門之後,是精心布置的太湖石景觀長廊,長廊依水而建,曲徑通幽。盡頭之處,是一圓門。白牆灰瓦,綠竹掩映的圓門之後,秦傾城正在湖心亭中煮茶。

  “喧鬧之中取靜,大拙之中取巧。不事雕琢,天然趣味。這長公主的別苑和長公主一般,都是九州獨一份的孤品啊。”陸炳見到秦傾城,躬身作揖,嘴裏的話,雖然有三分恭維,卻也有七分真心。

  秦傾城笑了笑,卻沒有招呼這個權勢滔天的笑麵人屠進春神亭中小坐:“陸指揮太謙虛了,這傾城別苑不過是借了春神湖一方水土,方才有了幾番姿色,又怎比得上陸大人靠一刀一槍造成的錦衣衛官署呢?”

  陸炳自然明白,秦傾城此言是指她靠著聖帝血脈才有了長公主之威,比不上自己靠真才實學在朝堂中立足。陸炳不由一驚,忖道:“長公主真是繼承了聖帝之心啊,一介女流,心思縝密也就算了,說話竟也這般心機。”

  “長公主哪裏話。陸炳蒙聖帝天恩,方有今日之位。公主作為聖帝血脈,正該有這方洞天福地,才配的上皇族威儀。”陸炳被秦傾城折服,語氣之中多了幾分尊重。

  秦傾城這才點了點頭,命身邊的宮女遞去一杯剛煮好的茶。

  陸炳連忙接過,捧在手心。

  “陸指揮,你不覺得李溪臣的出現太過突然,太過驚豔了嗎?”秦傾城端起茶杯,深深的聞了聞茶香。

  的確,李溪臣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麵前,就以詩勝雍王,隨後經過白鹿書院,隨手塗鴉之作,竟然書文雙絕,勝過年輕一代中的翹楚柳北海。

  文才絕佳,也就罷了。關鍵最後還能以文人之軀,扛過天妒雷劫。不名一文,從天而降;三月之期,名重九州,這很難不讓人心生懷疑。

  陸炳聽到秦傾城此言,想起自己一早就因為李溪臣被聖帝罵的狗血淋頭,不由的心生恨意:“李溪臣此子,確實古怪的緊。”

  “所以,還煩請陸指揮親自跑一趟決雲崖。”秦傾城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其他人,我不放心。”

  陸炳本是聰明絕頂的人物,他轉眼就明白了秦傾城目的,就是想讓自己查清楚李溪臣的所有底細。

  “隻是……”陸炳剛被聖帝敲打過不能公器私用,所以心中難免有所顧慮。

  “這件事,父皇已經首肯了。”陸炳還沒說完,秦傾城便猜出了其心中想法,所以直言道。

  陸炳的心,雖又一驚,卻躬身領命。

  秦傾城見狀,點了點頭,卻並不挽留,反而讓千牛衛代自己相送。

  陸炳識趣,作別而走,卻是滿腹狐疑。

  “這長公主要是男兒身,恐怕帝位非他莫屬啊……可是,她幹嘛這麽關心一個千裏之外的修道之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