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玄冰玉棺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4-29 07:37      字數:3643
  第三道門,隻需有鑰匙,便可直入無礙。

  李溪臣將那把不過中指長短的青銅鑰匙插入鎖孔,便看見隻有一人多高的青銅門上浮現出一個八卦圖像。八卦順時針繞行一周後,慢慢隱去,而後門上凸顯出一個太極圖。太極陰陽雙魚彼此分開,露出了一個圓形的門。

  陰陽八卦,李溪臣被吳易之逼著學過,所以多少有些了解:“這不是道家的東西嗎?怎麽出現在了墨家的聖地?”

  李溪臣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多想,他按墨燃的吩咐將鑰匙放在了門邊的一個石龕後,便一腳踏進了太極壁。

  太極壁後,並沒有李溪臣預料的石道,隻有一個寬不過數尺,高不過一丈的空間。李溪臣抱著墨溪走入其中,竟然有些伸展不開。

  “這地方那麽小,別說什麽玉床,恐怕連一把太師椅也擺不下吧?”正當李溪臣疑惑之時,太極門再次闔了回去。於是這個四周皆是鐵壁的世界頓時黑暗陰冷了下來。隨後,李溪臣感到身體在快速的下墜、平移、上升和旋轉,過了大概百息的時間,太極雙魚門才被重新打開。

  門一開,李溪臣便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意,撲麵而來。

  李溪臣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北冥極寒的海底。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但也清楚此處是唯一可以讓墨溪肉身不熟的地方。所以調整了一番心神,李溪臣還是踏出了門外。

  當腳步踩上這片土地後的一刹那,李溪臣隻聽得一滴水濺落在地的聲音,而後,無數盞長明燈瞬間同時點亮,將埋藏於地底深處的墨家禁地照亮的如同白晝。

  空曠,幽靜,寒冷,神秘。

  無數鍾乳石樣式的冰棱,在長明燈的映射下發出璀璨的光芒,李溪臣走在冰麵之上,不斷發出一絲絲冰層開裂的回響。雙目所及之處,除了冰柱冰壁,再無其他東西,李溪臣辨別不清方向,隻好往寒意散發之處走去。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李溪臣發現墨溪滾燙的身體開始慢慢降溫,紅透的臉龐開始恢複了正常的膚色。

  “看來,墨老所言無誤,這墨家禁地,果然藏著能壓製諸般熱力的的寶貝。”李溪臣心中一喜,腳步不自覺的加快了許多,他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掛上了薄薄的寒霜。

  打著寒顫走了許久,李溪臣終於找到了無窮寒意散發的源頭——玄冰玉床,雖然它的名字裏帶個床字,但樣子根本就是一口大一點的棺材。不過一口四麵平平,毫無紋飾的玉山棺材,突兀的出現在地底冰宮之內,怎麽都顯得有些陰森。

  此刻的李溪臣已經親自動手殺過了人,而且殺的人還不少,按理說膽子應該不小了,但走至玉棺邊,看見玉棺外圍堆著上百具被冰封著的幹屍,心中還是感到一陣不舒服。

  因為死者的容貌實在是太清晰了。他們老者過百,少者不足而立之年,全部跏趺而坐。由於冰層冰冷無比且毫無雜質,他們每一個人雖已死去漫長的歲月,卻依舊栩栩如生,須發皆明。其中最為明顯的特征則是他們臉上的像一個模子複刻出來的表情。他們每一個人都眉頭緊蹙,臉上雖無痛苦之色,卻麵色凝重,似乎在死前看見了什麽令人憂心的景象。

  他們都是墨聖血脈,也是墨溪的祖先。他們大多都是一二品之境的高手,卻在壽元將近之時聽

  從墨聖遺言進入墨家禁地,主動散去一身大道,靜靜在這寒冷刻骨之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雖不明所以,卻依舊前赴後繼;雖湮沒無聞,卻依舊視死如歸。所以三千年來,一個又一個墨家修道大賢的遺蛻,被盡數封存在這萬丈地底,不為世人所知,更不為世人所瞻仰。祈天城杏壇邊羽化消失的大賢,三千年來也有三四百人,可偏偏沒有一個是墨家弟子,想來,原因大概便在此了。

  李溪臣知道,他們都是為了繼承墨聖遺誌才甘願如此。看著昔日的一代人傑毫無尊嚴的被一摞摞橫陳於冰麵之上,李溪臣覺得有些可惜和憐憫,但他選擇尊重和敬仰。

  畢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本無意義。所謂信仰,不過是愚不可及的自我麻痹的堅信。也正是這份未經審視的堅信,築起了人族千萬年以來的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李溪臣為了一個真相,放下安然恬淡的生活不要,甘願冒著生死道消的危險重回九州,又何嚐不是這種本末倒置的愚昧呢?

  更何況,現在的他,還多了一份牽掛。

  推開棺蓋,將墨溪的已經冷靜下來的身體放進寒玉做成的棺槨之中,李溪臣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不舍。他扶著棺沿,緊緊握住墨溪的手,深情的說到:“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珠崽,你這一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想通過這種辦法,讓我也嚐一嚐你受過的相思之苦?”

  李溪臣說完,親昵的刮了一下墨溪的瓊鼻決定,心中卻暗暗下定了決心:“有李子在,想必弑道劍短時間內做不了什麽妖。我接下去的頭等大事,便是找到那顆可以讓珠崽蘇醒的珠子。此外所有的事情,都先放一放吧。”

  按墨燃的說法,李溪臣並不是墨家血脈,所以不能呆在禁地太長時間,否則便會被其中蘊藏的墨家先祖之力所傷。何況,他早一日尋到雮塵珠,便可早一日讓墨溪脫離黑暗冰窟。

  看著墨溪恬靜而絕美的臉龐,李溪臣伸手將她的衣袖整理妥帖,將她鬢角的碎發撥至而後。在盯著墨溪看了足足有半個時辰後,李溪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低下頭,輕輕的吻了吻墨溪的臉頰。

  他實在舍不得離開,也不忍墨溪一個人留在這寒冷而陰森的地底世界,讓她與無數冰屍作伴。

  但男人有的時候,隻能做出取舍。即便這個取舍,無比困難。

  “珠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呆在這個地方太久的。”說完,李溪臣將厚厚的玉棺蓋慢慢的推回,隻留下一道可供空氣流動的縫隙。隨後,李溪臣將這些墨家先賢的遺體,搬到了距離玉棺較遠之處。他的動作很小心,神色也很虔誠,隻是每具屍體加上厚厚的冰層,都有兩百多斤,等到搬完最後一具遺體,李溪臣已經氣喘籲籲,細汗如毛。

  而他做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想讓墨溪可以少一些害怕罷了。

  “珠崽,我得走了。”李溪臣心中所有千言萬語,說出口,卻隻有六個告別的字眼。

  依依不舍的回過頭,循著冰麵的裂紋,李溪臣走回了入口之處。等他走上陰陽魚門,回升至石道,發現石龕中的鑰匙已經消失不見。

  按規矩,第三道石門隻能即將羽化的墨聖血脈才能進入,自然無法將鑰匙交到下一人

  保管著手中,所以,這個石龕之中,必定擁有可以將鑰匙送回第二道青銅門的機關。

  果然,當李溪臣走過漫長的幽暗石道,便看見墨燃手中正握著那把樸拙的鑰匙,和墨楓並排站著,翹首而待,滿是焦急和不安。

  “怎麽樣?”墨楓看見李溪臣跨出大衍壁,連忙迎了上去,聲音有些,“玄冰玉床有效嗎?溪兒現在怎麽樣了?”

  李溪臣現在已經卸下了心中的塊壘,看著一向高深莫測,風輕雲淡墨燃父子變得如此焦慮不安,竟然生出捉弄之心:“這地下壓根就沒有什麽玄冰玉床,你們是不是記錯了啊。”

  “什麽?!”墨燃一急,竟然直接握住李溪臣的衣襟,厲色道,“不可能,曆代掌教羽化之前要去禁地,讓玄冰玉床吸收體內一身大道。這是我們墨家血脈代代相傳的密辛,也是無數代祖先恪守的信仰,絕不可能出錯!”

  看著幾乎眼中要噴出火的墨燃和臉上寫滿痛苦的墨楓,李溪臣才發現自己這個玩笑,開的實在有點大:“你們別急啊,我話還沒說完啊。玉床是真沒有,當玉棺倒是有一個,而且功能和墨老說描述差不多。珠崽躺在裏麵,體內的血液已經恢複至常人的溫度了。我想隻要找到那顆雮塵珠,我就能讓她完好如初的回到人世之間”

  墨燃這才鬆了口氣,緩緩鬆開了手。但是一旁的墨楓,卻再也克製不住心中的怒氣,喝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要是今年春節,老子吃不上一碗團圓飯,我就把你亂刀砍死,讓你給溪兒陪葬。什麽狗屁巨子,什麽墨家道統,都攔不住我!我說到做到!”

  李溪臣和墨燃,看見一向溫文爾雅的墨楓居然這般歇斯底裏,粗俗野蠻,簡直不敢自己的眼睛。

  “楓兒,你別這樣。李溪臣是有些不分輕重,但他此前壓力那麽大,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讓溪兒保住肉體的地方,輕鬆之下忘乎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把墨家榮譽看的比命都重的墨燃,都原諒了李溪臣不敬之罪,自然不明白墨楓為何如此大發雷霆。

  但是李溪臣卻能理解墨楓的心情。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墨薇的死,以及墨溪的命懸一線,罪魁禍首就是他這個應讖之子。

  帶著歉意,李溪臣鄭重的向墨楓保證道:“掌教放心,隻要雮塵珠存在世間,無論要經曆怎麽樣的坎坷磨難,我也會帶它回來。而且從今往後,隻要我李溪臣一息尚存,就不可能再讓墨溪受一點委屈。我也說到做到!”

  聽到李溪臣信誓旦旦的諾言,墨楓緩緩平複了緊張的心情,他盯著李溪臣眼睛,從中讀到了獨屬於男孩子的那種青澀和堅定。

  墨楓知道,正是這種未經世事的堅定,才是不加掩飾的真心。少年的血,雖然不夠辛辣,卻滾燙無比,它是可以相信的。

  墨楓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反而先一步轉身離去。他雖然選擇相信,但還是要用這種無聲,來表達自己的決心。

  而墨燃則是拍了拍李溪臣肩膀,欣慰的笑了笑。在他的心中,不僅相信李溪臣的決心,更相信他的能力。

  “走吧。”墨燃把鑰匙放至胸袋之中道,“你和老夫說說,這墨家禁地之中,是怎麽樣的一番場景。畢竟隻過個幾年,那也是老夫的葬身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