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聖出，而洪荒隱。

  這句話，是九州修道之士都耳熟能詳的一句話。

  所以蕭老坐鎮的墨藏閣將早在洪荒時期就已經布下的天誅雷劫，當成五聖聯手布下的天妒雷劫也情有可原。畢竟，五聖之前的洪荒秘聞，早就被始帝一把火燒的一幹二淨了，而剩下的星星點點的片段秘聞，則盡數被建鼎元輔董仲殊編入了那煌煌千冊《始帝大典》之中，成了不為人知的密辛。

  而那部《始帝大典》所在的皇極殿，若非皇族嫡係血脈，必須得到聖帝特旨恩典，才能得以進入。當今之世，這樣的人不足一手之數。

  其中，五教之主，自然都是進去過的。但是墨燃和墨楓這類修道之士，進入皇極殿，關心的都是能夠對提升境界大有裨益的《金封道藏》、《敦煌遺書》和《械天秘術》，哪裏會把時間浪費在滿是花邊新聞的《始帝大典》之上。

  當然這也怪不到他倆頭上，畢竟這可以說是所有修道之士的通病。也就是那些可以經常出入皇極殿的皇子皇女，才能有這種閑心吧。

  其中，最有閑心的恐怕還是要數天下第一美人秦傾城。

  長安聖都城之內，共有三殿三宮。禦極殿、皇極殿、建極殿合稱三殿，乃是舉行議政、藏書、重大典禮之所。而長樂宮、未央宮和交泰宮則合稱三宮，乃是聖帝休憩取樂，以及妃嬪子女居住之處。

  此時長安夜如白晝，未央宮內，正有數百女宮女，身著無比華貴的舞衣，在編鍾琴瑟之下翩翩起舞。聖帝斜靠在龍榻之上，兩個美人正在為他揉捏按摩。

  “傾城，澈兒和那個什麽決雲之才的比試也就三個來月時間了，你說哪個會贏啊？”聖帝努嘴示意，跪倒在地的宮女見狀，趕緊用手接過聖帝吐出的果殼。

  一名身材高挑，容貌絕世的女子盯著棋盤，一人執黑白兩子正在對弈，她頭也不抬的答道：“誰勝誰敗，重要嗎？”

  她的語氣，即便麵對權傾九州的聖帝，依舊有些冷淡。

  “哈哈，到底是天下第一等聰明女子。不愧是皇族血脈！寡人的心思倒被你一眼看出啊！”聖帝不但沒有絲毫生氣，反而滿是讚賞之色。

  “澈兒勝了，能娶墨溪為妻，這樣墨家還不是牢牢掌握在父皇手中？此舉還能順帶敲打墨家墨楓和墨者墨燃，豈非一舉兩得。若澈兒敗了，則能讓他審視自身，磨練心性，改一改他那目空一切，浮躁矯揉的性子，怎麽看都是好事情啊！”秦傾城繼續分析道。

  “不錯不錯。”聖帝再次點頭讚許，他雖然對朝堂之士心機深沉，但是對這個大女兒，卻是毫無算計，“隻是據聞天煉獄密報，這李溪臣可是用天妒雷劫開的竅呀......你說，這墨家的氣運，是不是沒到散盡之時啊。”

  “哦？”秦傾城挑了挑眉頭，顯得有些好奇，但手下的棋子卻沒有停，“那這位決雲奇才，扛過去了嗎？”

  “寡人也在等這個消息，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相關的密報遞上來。”聖帝對陸炳的情報能力，再次表現出一些失望。

  秦傾城一向對這種大概率失敗的事是不太關心的，所以她對此不置一詞，她那雙高冷的雙眼，隻在那方棋盤之上。聖帝似乎

  對此已然習慣，隻是淡淡一笑，便不再打擾，重新看向了台下的靡靡之舞，輕聲道：“玲瓏閣近來送上來的舞女，倒是很不錯……”

  許久之後，棋局已至中盤，將至官子。

  “這犬戎屯兵備戰，隱隱有侵略大秦之意，不知父皇可有對策？”秦傾城再次開口，卻是換了個話題。

  聖帝一驚，這種還在絕密期的秘聞，秦傾城一個女子是如何得知的。

  看聖帝沉吟不語，秦傾城已然猜出聖帝之心，轉而說道：“近幾日父皇這麽多批示如雪花般飄出禦極殿，而三軍卻同時不斷向雍梁邊境靠攏，局勢不是已經明顯了嗎？”

  聖帝一聽，眉頭舒展開來：“這事寡人已布置妥當了。”

  “女兒觀父皇此舉，不過謀一隅。今有一計，可謀全局，不知父皇有沒有興趣聽？”秦傾城將手中的棋子輕輕放回棋簍之中，抬起了那張冷豔高貴，不惹凡塵的絕世容顏，輕輕一笑。

  聖帝聞此來了興趣，於是扶起身子，拍了拍手，樂工與舞女隨即停了下來，躬身退出了未央宮大殿。

  秦傾城見大殿安靜了下來，便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棋盤道：“父皇，你看我這盤棋的棋勢如何？”

  “傾城，你的棋力，連黃龍士也佩服三分。寡人哪能看出其中奧妙？”話雖如此，聖帝還是看向了那些看似無序的黑白棋子。

  端詳良久之後，聖帝疑惑的說：“此局，寡人可真沒看出有什麽特別之處，便是剛學棋的稚子也下不出這般臭棋啊！”

  的確，此局棋子皆在左下方糾纏，雖有幾處劫爭，但態勢卻已十分明顯，黑子局部氣韻生動，生生斬了白子一條大龍。不需細算，便知領先了不止十子。

  當此時，黑子已然在下部大勝，本該跳出，謀其大局。反觀白子下部則敗局已定，亦該棄之改弦，另謀新篇，為何反而癡癡與之纏鬥？

  “父皇不妨將棋盤看成朝局，將黑子當作自己。”秦傾城隨手將如瀑青絲挽於耳後，提示道。

  聖帝沉吟片刻，隨即笑道：“傾城此言，一掃陰霾也！寡人貴為天子，力縱天下，是該謀局六合，而不應偏盯一隅！不過如何令謀新篇，寡人倒想聽一聽傾城的建議。”

  “朝內局勢雖有劫爭，但都不離父皇掌控。朝外雖有亂象，但犬戎畢竟是小國。化外之地，縱使叩邊作亂，想來也無關大局。傾城雖然一介女流，但也聽過這樣兩句話。第一是國雖安，忘戰必危。第二句話是，危機便是契機。大秦已經百年未有一戰了，如今人心離散，貴族奢靡，正該借此機會進行整頓。況且，若真有一戰，或許也能借此為父皇培養幾個能夠取代那班已經有些屍位素餐的老臣的人才。如今的朝堂，可都是黨爭啊！”

  隨著秦傾城的話娓娓道來，聖帝眉宇之間情緒時而陰翳，時而展顏，十分複雜。

  秦傾城見狀，抓住時機，再加了一瓢油，想要將聖帝心中已經生出的星火燒成燎原之勢：“各派朝臣自以為屠風一戰的功勞應該歸屬於自己，相黨以為功在謀而不在戰，將黨以為功在戰而不在偵，密黨以為功在偵而不在謀，三黨居功自傲，黨同伐異，已經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了。”

  聖帝之心

  ，頓時陰沉下來：“是啊，沒想到嘲風一死，他們倒鬆懈下來，一天到晚隻想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完全忘記了為臣的本分！”

  “故而，不如選一位在心腹之人，替父皇培育幾個新生勢力，把這潭死水，給它重新攪活起來。”秦傾城知道，這是聖帝下決心的最後關頭了。

  果然，聖帝思慮片刻後便大笑道：“傾城此謀，撥雲見日！若傾城是臣子，寡人非殺了你不可。若傾城是男兒，寡人定將立你為太子。可惜傾城卻是個女兒身，倒讓寡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傾城站立起來，語氣之間帶著巾幗不讓須眉的豪氣：“女兒之身，雖不繼皇位，但傾城亦願輔佐父皇，為我大秦開萬世太平之基業！”

  ……

  除了長安城裏高冷華貴，傲世獨立的秦傾城，雍州鳴沙山，大雷音寺裏搭著一身破落百衲衣的老僧，也是個有閑心的人，他作為一個和尚，曾三度進入皇極殿，但對其內所藏的洪荒時期留下的佛法起源《敦煌遺書》，似乎並無多少興趣。

  釋無佛，是佛家祖庭鳴沙山裏最大的異類。

  但偏偏這個異類，卻成了佛家的掌教，還成了這個世間唯一的入神之境的高手。此刻的他，正在蹲在地上，陪一個小沙彌挖土，他胸前那串碩大的佛珠，已經掛在了地上足足有半個時辰了。

  “師祖……”小沙彌年紀不過六七歲，他一張嘴，就露出了殘缺的門牙。

  “都說了多少遍了，別叫我叔祖，叫我師兄。”釋無佛一頭短發，滿手泥濘，樣子看上去就和村頭的老農毫無二致，但風采卻有些像混跡街頭的地痞流氓。

  小沙彌努了努嘴，露出了一絲不開心：“師兄……我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

  “麻煩你以後不要老是粘著我，我也想一個人靜一靜啊。”

  釋無佛也是奇怪，明明是一教之主，卻整日無所事事，幾乎無時無刻都陪在這個小沙彌身邊。而這個小沙彌，非但對這個九州修道第一人十分不感冒，反而有些嫌棄。

  “行行行，你靜一靜。阿彌陀佛，那師兄這就先閃了。”看得出來，釋無佛很喜歡這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師弟，“正好貧僧得抽空去一趟墨家祖庭，去見一見這個應劫之子，也順便去問問墨燃小弟，貧僧的教他的‘佛法加持’能否和墨家的‘械天秘術’完美結合……這一去，怎麽也得個把月吧。”

  “師祖……兄，你能不能幹點正事啊。這麽多年來，我就從來沒看你翻過一頁經書，還有那些師哥，為了給你處理教裏的事務，頭發都白了……”小沙彌將手裏的土捏把捏把，竟然有了一個羅漢的雛形。

  “誒，出家人怎麽能打誑語呢？你那些徒子徒孫，哪個有頭發？”釋無佛笑著道，“捏完了這個泥人，就趕緊把《瑜伽師地論》讀完，咱玩歸玩，鬧歸鬧，可不能拿悟道開玩笑。”

  可是小沙彌，連頭也不抬一下，隻是淡淡說到：“走你的吧，早去早回。”

  釋無佛見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無比欣賞的點了點頭，隨即轉頭大步流星的走出塔林，大笑著留下一句：“我有沙彌一個，未被俗心關鎖。隻待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