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帝心難測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4-21 06:31      字數:3590
  墨燃和十二名墨俠通過縝密的分析得出了“真相”後,便開始分頭行動。

  天妒雷劫的事,讓墨燃心神難安,於是他獨自一人,先行回了祖庭。剩下的人,則分成了三隊。

  第一隊,由墨柳帶領三人,兩兩分別前往姑蘇城和金陵城,利用墨者的江湖情報勢力,驗證此時的真實性和前因後果。

  第二隊,由墨樺帶領三人,起用墨者的廟堂勢力,調查甚至網羅姑蘇太守毛餘恩和金陵太守的罪名,尋找秦澈和此事的關係,以備後用。

  第三隊,由剩下的二人在處理完善後事宜後,擇機將當事人潘玉兒和潘崇久帶回墨家祖庭。而且,墨燃特別吩咐,一定要安全帶回潘崇久,至於原因,他倒是沒有細說。

  大雨依舊下個不停,蒼穹之下的雷雲如同一坨冰冷的黑鐵。麵對這種邪門反常的天氣,讓大半個揚州的百姓都不敢出門,隻能坐在家中閑扯度日。不過此處愁雲慘霧,倒並不能妨礙長安城的皇城氣象、歌舞升平。

  長安城,禦極殿內,兩排龍驤衛佩劍站在大殿兩側一言不發,禦桌之上堆滿了奏章,聖帝神色沉著,手執雕龍玉筆勾決著秋斬的名單。

  許久之後,聖帝合上秋決名冊,端起天青釉汝窯茶盞,呷了一口清茶,語氣平淡的開口道:“讓崔煥章他們進來吧。”

  離殿門最近的龍驍衛聽令後,立刻低頭倒退出殿外,他身著的重甲至少有一百多斤,但走起路來竟聽不到一絲腳步聲。

  不過片刻,那名龍驍衛領著兩名紫袍高冠的中年人進入殿門。他們各自在門外脫去長靴,小步急趨走至殿心,躬身叩拜:“臣崔煥章、楊式麒拜見聖帝。”

  “免禮。”聖帝語氣平淡,不怒自威,“五位掌教以精血為引開啟衍天儀,如今可否痊愈?”

  崔煥章作為內閣首輔,自然該他作答。隻見他往前走出一步,執著玉笏回話道:“仰仗天恩,五位掌教目前已經基本恢複至巔峰時刻。隻是愛徒江晚照的死讓道家掌教內心淒楚,如今還情緒低落。另外,墨楓掌教近來似乎心情不太好,每個月的奏表之中,話都很少。”

  “此戰誅滅嘲風逆子,五教居功至偉。尤其道家,更是折了一柱,寡人也應該表示表示。至於墨楓,他妻子死在了溪城村,心中有氣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嘛。”聖帝略微沉吟道,“這樣吧,你代寡人擬兩道旨意,賜給五教擴招內四門的權利,由合計八百人升格至一千吧。另外,除墨家外,給另外四教各送十枚玄黃振濟丹。嗯……這兩道旨意,擬好後都先留中不發。”

  “聖帝,此舉可否太過冒險?”崔煥章聽到聖帝此言,心中一驚,趕緊勸阻道,“聖朝朝廷一大半勢力皆出於五教,若再給他們這個權利,會不會壞了製衡之道?再說玄黃振濟丹單單不給墨家,恐怕……”

  聽到崔煥章這席話,聖帝從九龍金椅上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道:“嘲風已滅,就不必再大搞崇文抑道那一套了。至於墨家,寡人還需要慣著嗎?再說墨掌教心裏有氣,玄黃振濟丹也不對症啊!”

  崔煥章本就是阿諛奉承,見風使舵之徒,此刻見聖帝天心已定,立刻叩頭領旨:“臣等愚鈍,不知聖帝高瞻遠矚之心,力縱四海之能,實在慚愧。”

  反

  倒是站在後排的楊式麒,聽到這般陰冷的話,偷偷抬頭看了一眼聖帝。但是聖帝龍冠之上的十二道玉旒將他的臉龐遮去大半,讓楊式麒怎麽也看不清聖帝的表情。

  “內閣的事多也雜,忙起來難免有個齟齬,你們倆要互相多擔待”聖帝伸完懶腰,重新坐回龍椅之上,埋頭進奏章之中,“好了,寡人還有事,你們下去吧,順便把陸炳給寡人叫來。”

  聽完聖帝此言,楊式麒臉上流出疑惑的表情,剛想說話,另一邊的崔煥章卻直接道了個“諾”,先一步退出了殿門。

  楊凝式無奈歎了口氣,也隻好躬身而出。

  “崔首輔,崔首輔……”楊式麒加快腳步,追了上去,“您說聖帝同時找我們兩個人,怎麽就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

  “做臣子的,隻需替聖上分憂即可,至於痛不痛,癢不癢,也不是咱們說了算的。”崔煥章說完,抬腿便走,“楊大人,我看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嘲風死後,轉呈給內閣奏章可是越來越多啦。”

  楊式麒看著崔煥章離去的背影,咂摸著聖帝的語氣,搖了搖頭輕聲自語道:“帝心難測不假,但我卻覺得,這天馬上就要變了。”……

  崔煥章與楊式麒走出殿門後不久,聖帝便命龍驤衛將所有青、黃二色封皮的奏折全部轉到後殿,獨留一份黑色封皮,金泥封緘的奏折端詳良久。

  這種規格的奏折,整個聖朝有權啟用的不過雙手之數,所奏之事也必須事關軍國。

  禦階之下,一名身著金絲飛魚服、佩羊脂玉腰帶的錦衣衛已經跪了一刻鍾了。毫不誇張的說,這是陸炳跪在地上時間最長的一次。陸炳想要抬頭看看聖帝的表情,卻無奈沒有楊式麒的膽子,隻好憑空揣度著聖帝的此時的喜怒。

  許久之後,聖帝才悠然開口。

  “陸指揮,寡人這十餘年來,待你如何?”聖帝扣上奏章,終於發話。

  “天恩浩蕩,重於泰山!”被聖帝帶著不悅的語氣震懾,陸炳的話有些發顫。

  若是旁人說這八個字,恐怕多多少少有些恭維的成分。但用到陸炳身上,卻是毫不誇張的。

  陸炳其母為聖帝幼時乳母,故陸炳從小常伴聖帝左右。由於其心忠誠,其行果決,做事狠辣,人情練達,聖帝恩旨其入錦衣衛。多年來,憑其功勳卓著,深知帝心,被擢升為錦衣衛指揮使,加封太子少傅,官居從一品。可以說,除了五位柱國和八位一品權臣,他的地位已是九州無數官員之中是最超然的了。

  “可是,寡人可是聽說,你和澈兒近來走的很近啊。”聖帝將黑皮奏章放到禦桌之上,語氣沉鬱冷靜,並聽不出有什麽波動:“百官都說寡人不喜歡狩兒,可是寡人最不喜歡的,是結黨攝政!”

  聖帝這般語氣平淡的話說出口,卻讓陸炳渾身一軟,猛地將頭磕在了金磚之上:“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隻是雍王爺有命……”

  “你是太子少傅!你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不是秦澈養的一條狗!”聖帝將價值萬金的汝窯茶盞摔在了陸炳身前,茶湯氤氳而出的熱氣讓他感覺渾身發燙。陸炳不敢再辯解,隻好伏首聽命,等待聖裁。

  聖帝心中的火氣一經宣泄,立刻就恢複了掌握乾坤,胸藏丘壑的城府,語氣也隨之平靜了

  下來:“庶出之子,衝齡踐祚,這種事墨家做過一次了,寡人雖然很感動,但是不會再允許了。你懂嗎?”

  聖帝秦啟幼時為太子迫害,遁於鄉野,幸有陸炳之母撫養,才不至於餓死。後來他在墨者的幫助下登上了帝位,卻在大權在握之後,開始覺得墨者這種能幹預朝堂的江湖力量實在太過可怕。

  天下一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所以,見過墨者實力的聖帝不會再坐視墨者的壯大,更不會允許有他們插手皇位之事:“寡人,這也是為了聖朝的安定啊。幾個人,抱個團,就可以為所欲為,那天下大亂,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嗎?”

  陸炳聽到此言,立刻無比恭敬的答道:“聖帝之心為天下計,臣知道的太遲了。往後,臣不敢再有任何私心。錦衣衛和聞天煉獄,也不會再聽從他人做任何事!”

  聖帝見敲打陸炳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再糾纏秦澈之事。而是走下禦階,單手將那封黑色奏折遞到陸炳身前:“澈兒的事,寡人念你初犯,不再追究了。可是接下來的事,寡人倒想聽你解釋解釋。”

  陸炳見狀,連忙雙手舉過頭頂,恭敬接過,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其打開,仔細閱看起來。越往下看,陸炳那張修長而略帶陰冷的臉上就越顯露出恐懼的神色。

  “這……不可能,若真有此事,臣不可能不知。”陸炳驚慌失措的辯解道。

  “那你的意思是劉都督用身家性命來逗寡人開心咯?”聖帝一把扯過陸炳手中的奏章,厲聲質問道:“你以為誰都有你這般欺君的膽量嗎?”

  陸炳聽聞聖帝此言,叩頭如搗蒜,連連說不敢。

  “你不敢?寡人將密監百官,偵察天下的職責托付給你。你對這等大事卻毫無先知,還不是玩忽職守,辜負聖恩?如果說澈兒的事,你還可以用無知掩過;那這件事,你就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罪責了!”聖帝語氣中帶著怒意,斥責道,“如果不是劉一夫掌軍有方,察敵先機,此刻犬戎的利刃已經架在寡人的脖子上了!”

  “微臣有罪!”陸炳不敢再做反駁,豆大的汗珠立刻濕透了他的朝服。

  聖帝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反而走上玉階,坐回了龍椅之上,隨後命令龍驤衛將滿地的瓷片掃去。

  “簌……簌……”偌大的殿堂之中隻有掃地之聲在輕輕作響。陸炳在這般的沉重和可怕的氣氛中挨過了一刻鍾後,身體便開始如篩般顫抖起來,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你先下去吧,後麵的事,你想必知道該怎麽辦。”沒想到,聖帝再次開口,竟然放過了陸炳。

  陸炳聞言,如獲大赦,立刻磕頭稱喏,爬出了大禦極殿的白玉門檻。出了殿門,重新見到了明亮的天宇,陸炳深吸了一口氣,用金絲飛魚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隨後才接過龍驤衛遞還的黑金繡春刀,蹬上貼甲官靴,慌亂的向錦衣衛官署小跑而去。

  ……

  長安城雖然晴空萬裏,但人人心裏的陰暗之處都藏著一個算盤,隻不過有的在算計天下,有的在算計人心。不過幾千裏之外的縹緲峰,卻沒有那麽複雜,那裏的所有人都齊心合力,想幫未來的巨子扛過這道天妒雷劫。

  隻是,這如海的雷雲所蘊含的無盡滅殺之力,真的能靠人力渡過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