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弑道劍釋放惡念實在太過可怕，李子再次抖動著散發出金光。

  隻是這金光與之前比起來，已經如同腐螢般暗淡。

  堅持著晃晃悠悠飛起，為了天下蒼生，李子決定即便冒著劍靈破碎的危險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百息之後，李子撞上了李溪臣的身體，吸附在了他的背後。隻一瞬間，李溪臣如被箭射中的飛鳥，直直的墜落在地。

  當李溪臣再次醒來之時，隻覺渾身疼痛，滿嘴腥甜，但雙眸之中已經重現了眼白和溫度。他看了看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李子，迷茫了好一會，才想起了一切，隨後瘋了一般跑向那三間草房。

  推開院門，一地狼藉，死屍橫陳，血腥衝天，活生生一副人間地獄的樣子。李溪臣不敢相信，這種以暴製暴的凶狠行徑，竟然是自己做出來的。走過滿地屍體的院子，李溪臣推開了房門，卻看見潘玉兒胸口插著一把鋒利剪刀。

  刀入胸口，血尚未幹。

  “玉兒？！”李溪臣將癱倒在地的潘玉兒抱起，語氣之中滿是震驚和痛苦。

  感受到了李溪臣的氣息，潘玉兒睜開了沉重如鐵的眼皮：“李大哥，你回來啦……”

  “玉兒，你千萬撐住！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大夫。”李溪臣忍著疼痛，用力的將之抱起。

  沒想到玉兒隻是搖了搖頭，因為她知道再高明的醫生也救不活一個想死的人：“玉兒的娘已經死了，玉兒的身子也被人見過了……我已經不是個幹淨的人……再活在世界上，也沒什麽意義了……”

  潘玉兒的氣息已經細若遊絲，雙目中的瞳孔也光芒暗淡：“李大哥……你答應我……在我死後……替我穿一套整齊幹淨的衣服，埋在我娘的身邊……還有我那個傻弟弟，還希望李大哥能夠幫我尋個好人家……”

  李溪臣這才明白潘玉兒自殺的理由，他痛苦的說到：“你傻不傻，他們的錯，你幹嘛用來懲罰自己？！再說了，他們都死了，這個世界已經沒人知道這件事了啊！！”

  潘玉兒閉上了眼，眼角滑落出兩地淚水，聲音已如彌留前的呢喃：“可是……我……自己……知道……李大哥，你答應我，好嗎……”

  李溪臣感到了潘玉兒已經命在旦夕，為了讓她安心而去，他隻好用力的點了點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得到了李溪臣的同意，潘玉兒提著的一口氣便隨之散了，她那雙被李溪臣握在掌心的手也隨之滑落了下去。

  “玉兒！！”

  隨著一聲痛徹心扉的呐喊，李溪臣隻覺腦海惡念再出，胸口之中氣血翻湧。經過一夜的戰鬥，他的體力早已枯竭，再加上被弑道劍控製著心神，他的意誌也已經萬分憔悴，此刻潘玉兒死在他的麵前，更令他心疼如割。

  此刻的李溪臣，已到極點，而恰在此時，他卻偏偏感到了天地之力。那種黑暗的磅礴之力正如一個巨大的磨盤，壓在了他那副已近虛脫的身軀之上。

  而天上的雷雲，似乎也要即將爆發。

  李溪臣隻覺如沉深海，如墮深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受這些磨難，如果說他是應讖之子的話，為什麽上天還要將罪過累及他人。父親死了，老黃死了，就連與他隻是朋友的潘大娘和潘玉兒都逃不出命運的魔爪。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狗老天，你要這麽對我！”李溪臣的心在滴血。但是他的身體卻已經再難支撐的住。他抱著潘玉兒，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眼前越來越黑，身體越來越累，“上蒼……哈哈哈哈……你有種……你就直接殺了我……不然，總有一天……你也會讓你

  嚐嚐……這種滋味……”

  正在李溪臣即將陷入沉睡之時，門被推開了，猛烈的腥風隨之灌了進來。李溪臣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睜開了已經閉上的雙眼。他透過血痕斑駁的眼縫，看見了墨燃，也看見了墨燃身後的那襲白衣。

  “橙子哥哥！”墨溪看見李溪臣滿身是血，連忙衝了過來，喊出了那聲熟悉的稱呼。

  李溪臣猙獰的麵龐上擠出難看的笑容，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是：“這如果是真的，那該多好啊……”

  隨後，癱倒在地。

  墨燃趕忙上前，在探了探李溪臣和潘玉兒的脈搏後，將上次剩下的半顆玄黃振濟丹喂進了潘玉兒的口中。

  “爺爺，橙子哥哥怎麽了？”墨溪問的格外焦急。

  “很難說。”墨燃搖頭道。

  “那這個姑娘她怎麽樣了。”墨溪認出了這個女孩，正是當日姑蘇城裏救下的賣身救母的姑娘。

  “你割腕，她插心。這個世界，總有不要命的……不過，有老夫在，應當還有得救。”墨燃說完，轉身對著身後的墨俠吩咐道：“墨柏，墨楊，你們先行回祖庭墨藏閣，務必求蕭老找到抵禦天妒雷劫之法。”

  墨燃神色堅定，語氣不容置疑。這種樣子，墨溪還從未見過，她忽然覺得，爺爺那並不算魁梧的身軀之中，有縱橫捭闔的大將之風。

  “是！”墨俠中為首的兩名中年男子得令躬身退出房門，腳下禦起罡氣，飛躍而走。

  “墨柳，墨樺，你們帶十名墨俠留在我身邊，待我救活這姑娘，問出前因後果，你們再相機而動！”

  “是！”兩名稍微年輕點的弟子得令躬身退到了一旁。

  “墨樓，你學過‘兼愛真訣’，你帶著剩下的弟子和墨溪一道，護送巨子回縹緲峰。期間，需不斷向巨子體內渡入兼愛真氣！如有來犯之敵，格殺勿論！總之一句話，無論如何，必須保證巨子的安全！”

  “是！”一名長相俊美的男子將李溪臣背起，其餘三十多位弟子體外化罡，將罡氣罩在了李溪臣身外，走入了雨幕之中。大雨落在在真罡之上，被生生震開。而豆大的雨滴砸在墨樓身後的三十多名墨俠身上，卻激不起他們一絲難受的表情。

  因為他們要做的事，叫做使命。

  墨溪見狀，心中一酸，回身對墨燃說到：“爺爺，我在祖庭等您。您可一定要早點回來啊！”

  說完，便背起李溪臣掉落於院外的葫蘆，長劍和包裹，翻身跨上了汗血神駒，向墨樓一行人追了上去。

  墨燃聽著馬蹄漸漸消失在無邊雨聲後，隨即運起了兼愛真訣，將二品大圓滿的真氣柔化，渡入了潘玉兒的胸膛。不過，墨燃的無私相救，倒不是出於好心，而是單純的為了得知這件事的真相。

  “帶著麵具的四名修士，必是聞天煉獄的弟子。他們可是皇族安插在江湖的情報勢力啊。而這毛餘恩，可是名副其實的封疆大吏呐，怎麽會突然死在這裏。按說李溪臣沒有這種手段和能力，殺得了這些高手。可要不是李溪臣所為，那這件事可就複雜了……”

  墨燃心中百般疑惑，於是不知不覺中加快了手中的兼愛真氣的釋放速度。

  按理說，潘玉兒現在的狀況要比墨溪當日割腕嚴重的多，可墨燃卻並沒有當日那般勉強。而且隻過了大概半顆鍾，潘玉兒的胸膛之中，心髒便開始有了跳動的跡象。心髒跳動起來後，她的臉色便慢慢開始有了血色，她的身體也開始慢慢回升了溫度。

  見身體恢複了生機，墨燃隨即改掌為指，將兼愛真訣之力渡入胸口那道致命的傷口之中。這個環節大

  概花了不到一刻鍾，墨燃便收了罡氣，站在了床邊，等待著潘玉兒的蘇醒：“人和人的根骨真的是大有不同。李溪臣傷點筋骨，我就要花掉四成罡氣；而溪兒傷及性命，也至少要用三成；但這個姑娘，我隻用了一成多的罡氣，就將她從鬼門關來了回來。嗯……以後是不是可以先把人打個半死，然後用兼愛真訣將之救活，然後從耗費的罡氣多寡，來判斷一個人是不是修道的苗子啊……”

  墨燃滿腦子都是振興墨家和墨者，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可此時此刻的他，居然還有心情思考這些事，確實有些讓人哭笑不得了。

  “咳……咳咳……”果然如墨燃所料，潘玉兒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她迷茫的看了看四周，輕聲疑惑道：“原來催命的小鬼，是個老頭。”

  在場墨俠一聽這話，頓時笑出了聲。而墨燃更是差點跳起來，他縱橫江湖五十餘載，還從來沒有人敢叫他小鬼呢！

  “誒，我說這位姑娘，你要看清楚，我是誰？”墨燃無奈的把散亂的頭發往後撥了撥，露出了那張滄桑的老臉。

  潘玉兒一聽，吃力的把眼睛瞪大看了看，猶疑了好一會才說：“您是……那天和李大哥在一起的那個老爺爺？我……還沒死嗎？”

  “今天來的人隻要是我，你肯定是死了。”墨燃先是吹了個牛，然後道，“人有的時候不止是為自己而活，你一死了之，你有沒有想過你弟弟怎麽辦？”

  潘玉兒這才反應過來，她轉頭一看，隻見滿臉血汙，滿身傷口的潘崇久還躺在床的內側，氣息微弱，臉色蒼白。她連忙翻過身，抱起崇久的頭痛哭了起來。經曆過死而複生，聽懂了墨燃的苦口婆心，潘玉兒已經決心好好活下去。

  “你不必哭，隻要你回答老夫幾個問題，你弟弟明天就能活蹦亂跳的。”墨燃一邊安慰一邊引導道。

  潘玉兒親眼見過了無敵道法，也親身經曆過了生死人，肉白骨的醫術，哪裏還會懷疑墨燃的實力。她一聽墨燃這話，立刻轉過頭道：“隻要您能救醒我弟弟，我當牛做馬也會回報你的。”

  墨燃點了點頭，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而潘玉兒的回答，讓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倒不是擔心毛餘恩死在李溪臣手上不好解釋，而是對李溪臣突然的爆發表示無比疑惑。

  “你確定你沒有聽錯，李溪臣喊出了‘天道’二字？你確定你沒有看錯，李溪臣引下四道天雷？”墨燃隻好將重申了一遍疑點，“你可要想清楚再說話啊！”

  “我……不是很肯定，因為當時我在屋內，李大哥和那些壞人在院子裏。而且我當時……的腦子很亂。”潘玉兒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受辱的事情，隻好籠統的道。

  “那你說一開始有二十多人，為何門外隻有六具屍體。其他人呢？”墨燃再次問到。

  “李大哥直說所有人都死了，我……不知道。”潘玉兒搖了搖頭，痛苦的道，“但我記得清清楚楚，太守和那個家奴，是帶了二十多個護衛的。”

  墨燃聽潘玉兒這麽說，捋了捋胡須，對身後的墨俠道：“憑現在的巨子，是斷然做不到這些事的……除非……”

  “除非是……墨矩？！”墨柳試探著回答道。

  墨燃點了點頭道：“也隻有這種可能了。而且算一算時間，應該差不多。”

  ……

  又誰能想到，李子為了蒼生，不顧劍靈破碎也要下山壓製弑道劍，竟然還得給弑道劍犯下的殺孽背鍋。

  這正是應了那句老話——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世事有的時候，就是那麽狗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