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詩蓋雍王,情惹墨溪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4-17 10:01      字數:3933
  不開口,是因為知道即便開口也留不住。轉過身,是因為床前的那雙鞋子還沒有納完。

  潘玉兒想要在李溪臣離開的時候,能穿上這雙自己親手為他做的鞋子。

  這是農村姑娘用心織成的,也是家人在遊子出門之時能給的最好的東西了。

  所以潘玉兒白天做完洗衣做飯,幫李溪臣遞木條,搓茅草等等辛苦活後,到了晚上還是依舊不肯休息。她挑起油燈,左手捏著鞋底,右手用錐子將已經裁好的鞋麵一針針的縫在其上,陣腳之密,猶如牛毛。

  ……

  當最後一塊木板釘好,當最後一層茅草鋪牢。李溪臣知道,自己是走的時候了。雖有有些不舍,但是分別總是會到。況且,自己也不忍心再打攪這一家人的平淡。

  “崇久,你哭什麽啊?溪臣哥哥以後有空還回來看你的呀。”李溪臣背起了葫蘆,包起了長劍,對抱著自己大腿的潘崇久安慰道,“隻要你聽你姐姐的話,以後上了私塾好好念書,溪臣哥哥肯定再帶你去摸魚抓鳥。”

  “真噠?拉鉤!”潘崇久騰出一隻手,伸出肥嘟嘟的小拇指,眼神之中滿是期待。

  李溪臣笑了笑,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和他鉤在了一起。

  “崇久,別胡鬧。趕緊放手!”潘玉兒看著弟弟拉著鉤還不忘用另一隻手抱住李溪臣大腿的樣子,氣的笑出了聲,“你這是什麽造型啊?準備掛在李大哥身上不下來了?”

  潘崇久得到了李溪臣的承諾,便懂事的鬆手退到了一邊輕聲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哦……誰說謊,誰就是小狗!”

  李溪臣摸了摸崇久的腦袋,鄭重的點了點頭。

  “李大哥,這包是我給你準備的幹糧,你路上吃。”潘玉兒先是遞給李溪臣一個包袱,而後另外展開了一塊花布,從中取出了自己用了七天功夫才做好的鞋子,“還有這是我給你納的鞋子。雖然樣子比不上店裏的好看,但肯定很舒服的。”

  李溪臣知道此時若是拒絕,便是傷了人家的一番好意,於是雙手接過。

  這雙鞋的布底,足足有七層之多,其上密密麻麻的針腳不下千針,這種做法,不但極耗體力,更是無比勞神。李溪臣看著潘玉兒的虎口之上有被錐子戳中的血印,心中一酸,將鞋子捏在手裏,卻又覺得很暖,千言萬語在心裏,說出口隻有謝謝兩個字。

  “李大哥,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腳。”在潘玉兒的催促下,李溪臣換上了新鞋走了幾步,表示無比的滿意。而後他在潘玉兒一家人依依不舍的送別中,下了山,邁上了彎彎曲曲的田埂。

  “別送了,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李溪臣清楚,要是不說這句話,潘玉兒恐怕會一直把自己送到祖庭門口。

  聽到了李溪臣這句話,潘玉兒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拉著崇久的手,轉身離去。

  走了才幾步,她便淚水滿眶。

  “姐姐,你怎麽哭了……”潘崇久輕聲的問到。

  “別說話,別回頭!”潘玉兒趕忙一手堵住崇久的嘴,一手拉起重九的臂腕,加快了腳步。

  李溪臣站在滿壟蔥鬱的田間,看著夕陽下姐弟二人而背影越來越淡,影子越來越長,心中也很不是滋味。直到二人消失在黃昏的地平線後,李溪臣才再次邁上了通往震澤縹緲峰的路。

  直到月色如水之時,李溪臣才終於停住腳步,準備吃一點東西。打開潘玉兒給他準備的包袱,李溪臣從中取出了一個饅頭吃了起來。吃了一半,竟瞥見包袱之中似乎有一張紙,李溪臣疑惑的取出,展開,眯起眼就著月色分辨了起

  來:巴清……銀號,白銀……十兩?!

  李溪臣讀完,大為吃驚,這潘玉兒怎麽把留給弟弟讀書的錢給了他?!

  “這不是胡鬧嗎?你們自己都苦成這樣了,還把錢給我幹嘛呀?”李溪臣決定,必須連夜給她們送回去,這可是潘玉兒給娘抓藥,給弟弟讀書的錢呐!他有何德何能,配用這等辛苦血汗之錢?!

  李溪臣把銀票疊好,放進胸口,隨後剩下的半個饅頭一口塞進嘴中,便急匆匆的走上了回頭路。

  此時已近子時,潘玉兒應當早已睡熟,但讓李溪臣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幾間熟悉的房子竟然被無數的火把照的如同白晝。

  李溪臣開始不安起來,連忙加快腳步,衝到院門門。

  血腥味撲鼻而來。

  滿地的死雞,一院的雞毛雞血。二十多個黑衣長袍之人,正挎著雪亮的長刀。為首的竟是毛餘恩和那個斷了手的王氏惡奴!他們一看到李溪臣,眼神中竟然發出了餓狼捕獲到獵物時的凶光。

  “李大哥,你快跑啊!他們是來殺你的!”潘玉兒也發現了李溪臣,急忙掙紮著喊道。

  斷手惡奴反手就是一巴掌。

  潘玉兒嘴角頓時鮮血淋漓。

  李溪臣出離的憤怒了,他一腳踢開院門,衝入院中,將長袍中的南華經狠狠的抽了出來。之前站在門外,還看不分明,此刻走得近了,便發現潘大娘早已被氣息奄奄,而另一邊隻有八九歲的崇久,已經是頭破血流,低頭呻吟不止。

  看見潘玉兒一家三口被黑袍殺手用刀架在脖子上跪倒在地的樣子,李溪臣再也忍不住了,他以劍相指,斬釘截鐵的道:“毛餘恩!你身為太守,竟然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動凶!我勸你最好馬上放了他們,不然,你會死的很慘。”

  “喲嗬?敢這麽和太守老爺講話?你還以為現在和那天一樣,會有墨家祖庭的人為你撐腰嗎!?”王氏惡奴比劃了一下斷手,隻見其空蕩蕩的手腕之上套著一雙鐵質的手爪,其五指如刀,十分鋒利,“看見了吧,這雙斷手就是拜你和那個臭娘們所賜,今天我就要讓你用命償還。”

  “你還不配和我說話,滾一邊去。”李溪臣知道這種事,憑他一個奴才是沒有膽子做的。

  毛餘恩知道躲不過去,咳嗽了一聲,將惡奴像哄狗一般推至一旁,然後惺惺作態的道:“李賢侄,你也別怪我。我雖然明麵上是個太守,但其實也是個高級點的奴才,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你確實是個奴才,我看出來了。”李溪臣對這種陽奉陰違,毫無廉恥的人,一向是看不起的,“所以你隻要殺了這個狗腿子,然後放了潘大娘一家,我就可以既往不咎,並且向祖庭保舉你殺賊出力,護民有功!”

  “唉,這我真做不到。要是你們墨家還和幾百年前那樣呼風喚雨,那我也就好辦了。可惜啊……現在你們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雞啦。”毛餘恩搖了搖頭,假惺惺的歎了口氣,“不過你放心,我專門向聞天煉獄借了幾個悟了道的人,他們的刀很快,你不會死的太難受的。”

  要是簡單為了官官相護出手殺人,豈會借用修道之人的手?李溪臣明白,今天這個局,定然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

  “你沒死過,怎麽知道?”李溪臣將劍指向了毛餘恩,套起了話:“你作為姑蘇太守,竟然為了官官相護,拷打無辜百姓,意圖謀殺!我倒要看看到時候是金陵太守王子豪保得住你,還是縹緲峰殺的你了!”

  “王子豪?憑他還命令不了我!”沒想到毛餘恩根本沒有掩飾,直接將陰謀合盤托出:“既然今天你肯定是死路一條

  了,我也不妨讓你做個明白鬼,不然你到了地獄還得把罪名安到我身上。其實像你這號人,早就在聞天煉獄的生死簿上了,所以你和這位潘姑娘出現在姑蘇城的時候那一刻起,聞天煉獄就在暗中盯著你們了……”

  毛餘恩還沒說完,李溪臣便對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感到了萬分的痛苦,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老是會被無罪而誅:“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甚至都沒有接觸過幾個江湖人士,如何就成非死不可之人?”

  “情惹墨溪,詩蓋雍王。這還不叫罪嗎?”毛餘恩摸爬滾打,宦海沉浮二十多載,滿腦子都是權謀詭計,在他眼裏,惹上皇族就是最大的罪過,“人怕出名豬怕壯,你小子一點也不懂夾著尾巴做人的道理,所以死了也是活該。”

  李溪臣一聽背後之人是秦澈,便知道今日絕對是難以善罷甘休了。他在心中歎了口氣,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聖朝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因為上有秦澈這般心胸狹隘,自以為是之人,下有有你們這種屍位素餐,狗苟蠅營之徒。也罷也罷,今天我即使豁出這條命,也要為姑蘇城的老百姓,殺了你們這幫畜生!”

  說完,李溪臣將包裹南華劍的長袍扔在滿是雞屎的地上,向著王氏惡奴和毛餘恩走了過來。

  二十多位黑衣武士見狀,在二人之間形成了人牆。

  毛餘恩為李溪臣的不知趣歎了口氣:“你一個沒開竅的書生,還是別做無謂的爭紮啦。雍王的命令是亂刀分屍,隻要你束手就擒,我就可以做主替你留個全屍。”

  但毛餘恩話音剛落,一名武士的手臂便被李溪臣一劍削了下來。

  出力精準,速度極快。正是劍法九式中的“劈劍”!

  其實李溪臣在墨燃的教導下高強度煉體,練劍了這麽長時間,力量和技巧早已超越了尋常武夫,此時要殺幾個尋常之人,並不難。難的是,李溪臣此刻心中竟然毫無波瀾。

  鮮血濺到了李溪臣的臉上,從他的睫毛之上滑落,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這哪裏像第一次殺人的樣子!這種冷靜和凶狠,根本就是殺人無數的劊子手才會有的樣子!

  從柔弱書生到冷血劍客的突然轉變,是李溪臣想明白了“知行合一”的道理——對付流氓隻能用流氓的辦法。對這些人,如果用忍,最終也不過是被逼入絕境,與其做砧板上的肉,不如做執刀的人。

  “反正以後也少不了要殺人。那幹脆今天就用你們的血,給我的劍開鋒吧!”

  語氣冰冷,眼神陰鬱。

  書生突然的凶狠,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給我上……殺了他!”王氏惡奴先一步忍不住心中的懼意,出言命令道。

  黑衣武士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揮刀向李溪臣砍來。

  李溪臣沒有躲,橫劍相抗。

  挑,刺,劈,崩……李溪臣模仿著當日墨燃所用的非攻劍式,竟然將二十多名經驗豐富的殺手擋在了身外,使其無法近身。

  毛餘恩站在屋簷之下,看著李溪臣劍術精妙,體力充沛的樣子,開始懷疑起情報的準確性。但他除了一絲懷疑之外,並沒有任何擔心,因為對他而言,情報的真假並沒有那麽重要,他真正擅長的是識別和利用人心。

  一顆凶狠的心,有時候要比刀劍致命的多。

  “李溪臣,你如果再不束手就擒,這個小娘子就沒命了。”毛餘恩的話聲音並不響,但卻讓李溪臣如聞驚雷。

  李溪臣翻身退至眾人之外,橫劍向地。隻見毛餘恩手中的刀,已經將潘玉兒如藕的脖頸劃出了鮮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