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藥石難醫心病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4-14 08:48      字數:3803
  李溪臣隻覺耳旁風嘯如吼,光影如電,四周的景物快速的向後遁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縹緲峰半山腰的一處懸崖。

  墨燃猛地停下,將李溪臣卸下背。李溪臣隻覺五髒翻江倒海,比之前發燒更為難受,原本想吐槽一下墨老這是想把自己往死裏整,此時卻全然開不了口。

  “嘔……嘔……”李溪臣用手撐在樹幹上,不可遏止的吐了起來。不過等到李溪臣再次直起身子的時候,卻覺得好像身體舒服了很多,甚至連頭疼都輕了不少。

  “這叫極速震動按摩法!通經活絡的,對身體有大裨益。”墨燃說此話的時候特別得意,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行了,牛就別吹了。快告訴我真的感天台在哪?”李溪臣現在滿腦子都是去那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墨燃用手拍了拍光滑的山體石壁,奸詐一笑:“這就是真感天台了,其實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生死台。爬的上去,隻要是個有道根的人,再蠢也能悟道得生;怕不上去,那就摔成肉餅了,自然就是個死。”

  “我去!你確定這是悟道用的感天台,而不是一座……山?”李溪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這山,為什麽他娘的還是倒立的?!”

  為了表達自己的震驚,李溪臣隻好借用了墨燃的髒話。

  這確實不是山,隻是一塊比較奇怪的岩石而已。隻因為它下部比較軟,風化的比較快,久而久之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墨燃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確實,它是滑了些,也高了些,可能還有點醜。但這些都不妨礙它牛。正因為有它的存在,縹緲峰才成了祖庭,墨家三千年的高手,無一例外都是在其上悟道的。”

  李溪臣看見倒懸著插入雲端的巨石,搖了搖頭:“我雖然想悟道,但我不想死。”

  “這座生死台的台麵,正好處在雲層之中,你懂我意思吧?”墨燃奸詐無比的引導著,“整個祖庭,除了此處,我想找不到更好的悟道和藏身兩不耽誤之處了!”

  李溪臣當然明白墨燃的意思,這生死台的頂端無論從下往上看,還是從上往下看,都隻能看到雲,當然就無法被發現了。

  李溪臣無奈的搖了搖頭:“唉,真是著了你們一家三代人的道了。我爬,我爬還不行嗎……”

  說完,便一把扯掉了渾身的繃帶。

  “勇氣可嘉!”墨燃對李溪臣豎起了大拇指,“就衝你這勇氣,老夫就舍命再幫你療一回傷。”

  墨燃對於旁的道術,是不用引導的。唯獨使用這“兼愛真訣”,卻必須嚴格掐決。隻見他左手食指立起,用右手握其指,拇指放進內側,作了一個複雜的手印,隨後體內罡氣柔化,布於掌中。待罡氣完全柔化,才卸了手印。隨後兼愛真氣才從右手兩指指尖慢慢流露而成,化作藍色的真芒。

  藍色的真芒隨著指尖摸過李溪臣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傷口之處便以緩慢但肉眼能夠察覺的速度慢慢好轉——流膿之處開始愈合,結痂之處開始消腫,細小傷口直接痊愈……

  半個時辰後,李溪臣身體各處便疼癢盡消,整個人也恢複到正常狀態的八九成。之前墨燃背著李溪臣從山頂跑到山腰,連氣都不曾喘一下,此刻卻已滿頭大汗,臉色蒼白:“不行了,不行了……也就到這個程度了,剩下的就看自己的造化了,老夫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剩下的事隻能靠你自己了。”

  說完,便雙腳盤坐於地,凝神打坐起來。

  李溪臣看著老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墨老,無奈的歎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生死台,壯著膽子開始嚐試了起來。

  ……

  “門主,你爺爺跟李溪臣是一丘之貉。”綠衣一把推開門,氣喘籲籲的對墨溪道,“我剛打聽到他們去了醫墨堂,他們就跑了,我隻看到兩個人影。”

  墨溪一聽,連忙問到:“橙子哥哥去醫墨堂幹嘛?他生病了嗎?病的嚴重嗎?”

  綠衣聞此,簡直要暈倒,沒好氣的道:“門主,你能不能聽出一句話的關鍵點啊……”

  “你快說啊!”墨溪急了。

  綠衣對這個情根深種,關心則亂的門主一點都沒有,隻好實話實說:“我之前在這見到他的時候,確實看見他渾身是傷,還發著高燒來著……嗯,看樣子是蠻嚴重的……”

  “不會是爹爹用刑逼迫他了吧?”墨溪做出了一個合理的錯誤解釋。

  綠衣目瞪口呆,雖覺得這種情況太過離譜,卻也不敢排除這種可能性,隻好並不堅定的道:“掌教不會是這種人吧。”

  “不行,我要去找我爹!”墨溪說罷,就猛地站了起來。

  可三四天來隻喝了一碗薄粥,此刻坐的久了突然站起,忽然頭腦一暈,身形踉蹌之下就要摔倒。

  “門主,別倔了,我們先吃點飯,再去解決這些事不好嗎?畢竟磨刀不誤砍柴工啊。”綠衣苦口婆心的勸到,“況且就算吃了飯,隻要我不說,誰會知道啊。”

  墨溪搖了搖頭,在綠衣的攙扶下勉強站穩了身體:“別人不知道,我自己知道!我不能讓我的心鬆懈下來。你不必勸我,趕緊帶我去墨蘭廳找父親就好!”

  “好吧好吧,我背你去。”綠衣也不管墨溪拒絕,用一副柔弱的肩膀一把將之背在了身後,“門主你可別掙紮了,省點力氣和掌教談判的時候用吧。”

  墨溪聽到這裏,卸了力氣,綿軟無力的趴在了綠衣背上,虛弱的說:“謝謝你,綠衣。”

  ……

  綠衣雖然長在墨家,卻並未踏足修煉之事。即便從小便成了墨溪的貼身女婢,但其實也沒幹過什麽重活。所以這七八裏路走來,即便是墨溪身材嬌小,綠衣也累的滿頭大汗,雙腿發虛。

  一路上,倒是有不少弟子想要出手幫助,可綠衣卻一味拒絕,因為她知道現在的墨溪肉體和精神都極為虛弱,根本經不起陌生人的打攪,哪怕這種打攪是好意的。這般慢慢走了兩炷香的時間,綠衣才終於走到了墨蘭廳的門口。

  前廳的護衛從小見墨溪在掌教跟前玩耍,對她已經再熟悉不過,此刻見墨溪完全沒了小時候的活潑可愛,反而有氣無力的趴在綠衣肩上,趕忙放行讓墨溪進入了後廳。

  過了議事前廳,墨溪便執意讓綠衣將自己放下。穿過走廊,看見天井中的光,聞到淡淡的蘭花幽香,墨溪便看見父親負手於背後,在數百盆蘭花之間焦急的踱步而走。

  墨楓本是修道高手,先一步察覺到了墨溪的氣息,趕忙問到:“怎麽樣,李溪臣怎麽說?”

  “您先別管橙子哥哥怎麽說,溪兒倒想先問您一個問題。”墨溪心中已有了選擇,盡管身體虛弱,可語氣卻無比堅定,“為什麽橙子哥哥滿身是傷,還發了高燒?是不是你為了讓他離開我,讓弟子對他動了私刑?!”

  墨楓一聽,先是一怔,隨後拂袖道:“溪兒,你怎麽能這麽想父親?你覺得爹是這般無情無理的人嗎?”

  墨溪也

  知此事不太可能,但無奈沒有更好的解釋,這才來逼問自己的父親,此刻見墨楓否認,便一時間忍不住淚來,語氣也略帶奔潰:“那橙子哥哥怎麽會受那麽重的傷?他又怎麽會出爾反爾?他明明答應過我這輩子都會陪在我身邊的?你是不是和他說了什麽?”

  看著如此傷心,又如此憔悴的寶貝女兒為了一個男孩子居然對自己這個親生父親連續發出四個疑問。墨楓既心疼又委屈:“爹爹完全不知道他受傷了,我隻是把你母親的事情如實告訴他了而已!爹這麽做不都是為了你嗎?”

  墨溪一聽,就知道了李溪臣離開自己的原因,當下就急道:“母親怎麽會嫁給你這樣自私懦弱的男人!”

  “啪!”墨楓怒不可遏,揚起右手就打了墨溪一個巴掌。

  說實話,墨溪若是說其他字眼,恐怕還不至於讓墨楓情緒失控。可偏偏這“自私懦弱”四字,卻直接紮到了墨楓的肺管子上了。可實際上,墨溪所說的自私懦弱是指墨楓不顧及自己感受,也不敢直麵已成現實的人生,壓根就沒有嘲笑他當年護不住母親的事情。

  這還是墨楓頭一次對墨溪動粗,這個巴掌打出去後,墨楓也馬上就反應過來墨溪並沒有在說當年之事,於是連忙摸著墨溪被自己打紅的半邊臉道歉:“溪兒,對不起,爹……”

  墨溪的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卻哭得無聲無息。她轉頭就走,可本就已經瀕臨奔潰的身體在此大悲之下,哪裏還能支撐多久,剛走到院門,便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溪兒!”墨楓見狀,禦起道術,瞬移至墨溪身邊,一把將之抱起,便消失在了墨蘭廳。

  瞬間發生了那麽多事,綠衣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趕緊拔腿往醫墨堂跑去。

  等到綠衣到了醫墨堂時,墨溪已經醒來。隻是靠在床欄之上,卻一言不發,雙目空洞,可愛絕美的臉上滿上淒楚之意,任誰見了都會無比心疼。

  門外,一名黑衣白須的老者對著滿臉焦急的墨楓道:“掌教,墨門主並無重疾,隻是多日未進水米,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加上一時氣急攻心,這才暈厥。”

  墨楓聽墨溪並無大概,也就放心下來,對這老者練連稱謝。

  老者擺了擺手:“這是老朽的本分,掌教無需言謝。隻是小姐此刻身心兩虛,若是再餓個一兩天,恐怕身體便再也撐不住了。到那時,可就不好說了。”

  “敢問張神醫有何良方?”墨楓聽到這裏,心中又急又怕,趕忙問到。

  張仲瑾抬頭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墨楓,直言道:“此疾不在肺腑,而在於心。老朽行醫多年,對再疑難的肺腑之疾總還有些辦法。可是對於心病,卻是束手無策的。心病呐,隻能靠心藥醫。”

  “可是……”墨楓手中掌握著醫治墨溪心病的藥引,但他卻不願意去用。若思因為一時心軟導致前功盡棄,那麽這對鴛鴦恐怕就永遠也打不散了。

  張仲瑾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道:“老朽懸壺一世,被冠以神醫的虛名。但其實老朽沒能救活的比救活的人要多的多,藥醫不死病,這就叫命。但救活的那些人裏,有的活著卻比死了還要痛苦,那是因為藥石不醫心病,這叫就運。真正的良醫,應該是給人可以活下去的命的同時,還能給人一顆的願意活下去的心。希望掌教能夠做一個可以治心的良醫,而不是像我這樣的神醫。”

  說完,張仲瑾便背起藥匣,作揖而去。獨留墨楓呆立出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