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該來則來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7      字數:2456
  春歸這晚是在重重的疲倦裏不由自主睡了過去。

  累是真累,但因為有某個懷抱依靠,感受著那綿長的呼息和溫暖的心跳,她是很踏實的沉入了酣甜,可忽然間就覺得一股異常的寒冷,卷挾著她如墜深淵。

  還是那個夢境,兵荒馬亂處處喊殺。

  遠處有已經升騰的火焰,吞噬一切般的讓她心如刀割。

  她不知自己為何悲痛和恐慌,莫名就渾身乏力匍匐悲哭。

  像終於有了希望,曙光卻在眼前生生的熄滅了。

  夢境裏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人,但意識恍惚,她像是自己夢境的旁觀者,有切身體會卻始終離真相一步之遙。

  我知道現在隻是一場噩夢,但這夢境卻是真實的,我知道自己隻要在向前一步就能窺穿真相,可我走不動,我沒有力氣,我不知道我要失去的人究竟是誰,誰還能讓我如此痛心和悲惶。

  我聽見了馬蹄迫近的聲音,我又一次看到了逼近的人和劍。

  是周王,的確就是周王。

  但我不怕他,為什麽非但不怕他,還有如即將淹死的人突然拽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喊了什麽我聽不到,我隻看到他接近,再接近,然後把我護在懷裏。

  忽然,有血腥的味道在散發。

  我抬頭就看見護住我的那個人渙散了目光,他沒有閉眼,像仍在看著我,但忽然就沒有溫度了。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再也沒有說。

  春歸驀的驚醒。

  蘭庭幾乎是在同時睜眼,夜燈昏黃,他看不清春歸的神色,但他感覺得到春歸在渾身顫抖。

  “怎麽了?”蘭庭聲音裏還帶著幾分倉促醒來後的暗啞。

  春歸隻是緊緊抱住了蘭庭的腰,她說話時也帶著悶氣,但醒來後雖然覺得眼眶發漲,也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哭出來。

  “做噩夢了。”她說,安安靜靜的趴在蘭庭的懷抱裏。

  越來越真實的夢境,還像話本般一回接著一回,但她不願去追看,她下意識拒絕那樣的過往,真不真實她都不想回望,因為現在的曆世已經改變了,和夢境裏的麵目全非,她所努力的,所堅持的,不就是為了改

  變麽?她不要那些牽絆,不管原本應當如何,她都不需要。

  記憶裏沒有的,談何珍惜?

  如果可以選擇,她隻會選擇時今,隻會選擇時今她依偎著的人,和他一起走到白發齒落,不管最終是他先送走她還是她先送走他,生命終結之前,他們不離不棄。

  沒有來世,那麽就求今生,她忽然就抬頭,吻住了男人年輕的嘴唇,許久後才說:“做噩夢了,我需要安撫。”

  ——

  安撫的結果就是趙副使在次日清晨破天荒的也睡過了頭。

  縱然沒到日上三竿的地步,也著實讓青萍和菊羞“恐慌”了一陣兒,到底還是菊羞丫頭皮厚膽大,待趙副使走後就拱到春歸麵前逗趣:“奴婢可真是開眼了,大爺竟然也有睡過頭的一天?要今日不是青萍姐姐仔細,奴婢就一頭闖進來喊大奶奶起床了!想想真是後怕啊,一掀開帳子就撲上床逮人就蹂躪,結果發現被奴婢蹂躪的人是大爺……”

  菊羞後怕得打了個冷顫:“我得給阻止我這番行為的青萍姐姐供個長生牌位。”

  青萍腳下打了個趔趄,真心實意的阻止:“千萬別,消受不起,等大奶奶給你找了個好歸宿,免了我那一份份子錢就知足了。”

  菊羞很清醒:“這怎麽行?太不夠誠意了,還是供個長生牌位的好。”

  兩個丫鬟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春歸自己揉著揉著酸痛的腰歎了口無奈的長氣。

  周王照舊沒有瞞著蘭庭公務上的事。

  “孟治已經上鉤了,找上的是陶氏,用意無非是讓咱們相信他,把元同知一案認定為袁黨內鬥產生的契機。”

  蘭庭一聲都沒吭。

  周王自己長籲短歎起來:“你說聖慈太後怎麽就給我找了陶氏這麽個才人?大浪淘沙才能夠淘出的廢物,個個都覺得她可以利用,我也真是……就沒個能管後宅的賢內助。”

  “殿下這是又有納妾的念頭了?”蘭庭淡淡問。

  “我這是在羨慕逕勿你你還偏要扭曲我的本心。”周王笑得有些浮誇,一巴掌拍在蘭庭的肩頭上:“最近我似乎才醒悟,逕勿你的確占盡了時運啊,因趙太師的遺令讓你必須規避和晉國公府聯姻,你原本都打算依從你繼母的意

  願,和陶家結下姻好,卻不知陶氏的老爹中了什麽邪,莫名其妙拒絕了你繼母的提親,結果呢,我倒把這兩家的女子,一個娶為正妻一個納為側室。”最莫名其妙的還攤著個木末,明明是兩相生厭,這會兒子在世人眼中竟然也是一段佳話。

  他真正想要白首偕老的人……

  竟然也與趙逕勿越發的密切相關,這是什麽孽緣?

  “都來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當年咱們茶話清談時,殿下曾為此言擴賦長詩,而今怎地,自願為凡境困擾了?”蘭庭又是淡淡一笑。

  他又搬來高高一摞文書,往周王麵前一懟:“與其受困於心癉,不如忘情於俗忙,誌向在前,君國為重,殿下後宅之事,還是留待日後回京,讓王妃分憂解難的好。”

  周王飛速瞄了瞄蘭庭的神色,一巴掌摁牢了他的手:“我雖娶了親,但逕勿仍是比妻室更加重要的友朋。”

  被蘭庭毫不留情的掙脫,兼施嫌棄的一聲冷哼:“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殿下不檢點,我卻再容不得此類調侃,我勸殿下還是收斂些為好,否則庭縱然為臣佐,也忍不得此等輕誨。”

  周王和蘭庭的目光一會,心中一沉。

  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仿佛早就已經想到,又仿佛試探得到證實後無比的沮喪,似乎他從來就沒想過會得這樣的回應。可笑、荒唐、又懊惱,十味雜呈茫然無措,像原本擁有的兩件華麗衣袍,他今日選擇了其中一件,從來沒有想過就會從此失去另一件。

  但忽然之間,他隻能選擇其一。

  周王還不想做這抉擇。

  又在幾日之後,滿南京甚至南直隸甚至江南四省,翹首以盼的聖裁終於下達……

  錢柏坡和裴琢等如同遭受雷劈。

  周王殿下卻當然是無比愉快的,因為不僅是袁箕黨徒遭受了聖令責斥,他的父皇陛下甚至還發來了一個秘密武器。

  現任廠公高得宜,受弘複帝密令,悄悄來了南京,他隻和周王與蘭庭會麵,說明他這回的使命,是來相助周王殿下徹察元亥命案。

  這消息暫時不會公布,但斥令一下,錢柏坡、裴琢一黨有如大難當頭,這個秋天,對他們而言已經徹底進入了肅殺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