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如此辯護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6      字數:2352
  弘複帝在上元佳節的宮宴上也是心事忡忡。

  但當然忡忡的事和他的六兒子完全不一樣。

  皇後、貴妃、惠妃、莊嬪怎麽勾心鬥角笑裏藏刀在此時已經成為了弘複帝的習以為常,不至於引起他的“忡忡”,他關注的是曾經的好同盟好臂膀,雖喊大舅兄有些違禮亂規,但事實上確然被他當作是大舅兄的魏國公鄭秀。

  魏國公府的門客到底為什麽要和任往複偷偷摸摸的接觸?任往複是不是聽了魏國公的指使在第二日就墜馬?難道說魏國公當真指使了任往複鼓惑太孫?莊嬪所生的皇八子確然是魏國公擇定的幼主?

  如果連鄭秀都居心叵測……

  弘複帝實在驚懼於隔著一層肚皮的人心險惡了。

  他那時在慈慶宮裏如履薄冰,是鄭秀安慰他“守得雲開見月明”,當他幾乎忍不住打算籠絡那時呼風喚雨的玉陽真人時,也是鄭秀勸誡他勿因險境便走歧途,否則失去的就是朝堂之上,諸如趙公、許公等等忠義臣子的敬服,到那時才是真正的眾叛親離、身陷絕境。曾經他決意立裕兒為太孫時,也怕鄭秀會心存異意,但鄭秀說“此事理當由皇上乾坤獨斷”。

  他也想過委以鄭秀大權重任,但鄭秀說“從此隻願縱情消閑,皇上左右忠臣才幹良多,就容不才逍遙快活吧”。

  和鄭秀來往的人雖然也多諫言廢儲的官員,但他回回問鄭秀的看法,鄭秀皆稱“不問朝政已久”……鄭秀唯一相求的事,便是懇請他多多包容貴妃。

  貴妃無子,對秦王這個名義上的兒子也從來視為敵仇,鄭秀卻從來不會忌諱與秦王交道,甚至對於承恩伯的攀交也視作理所當然,鄭秀說兩家本為姻親,斷絕來往才是不近人情,鄭秀說隻要皇上信任微臣,微臣何至於謹小慎微。

  他們兩個在君臣之外,是彼此信任的知己親故。

  是的,知己更在親故之上,因為他們是真真正正的同生共死過。

  鄭秀可謂是弘複帝最不願意懷疑的人了。

  如果鄭秀也有貪求,要比弘複帝的所有妻妾,皇後、貴妃、惠妃、莊嬪等等等等集體背叛

  還要讓弘複帝心寒難過。

  這就好比曾經可以性命相托的人,結果等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把匕首刺入你的胸口。

  我把你當作刎頸之交,你卻把我當作棋子工具。

  弘複帝不能接受這樣冷酷無情的背叛。

  從來悲憤不是因為與敵仇的正麵對決哪怕一敗塗地,從來絕望都是來自知己的暗箭偷襲就算毫發無傷。

  弘複帝最終決定自己究問此事,他和鄭秀之間還不到動用廠衛監視的地步。

  “我對承恩伯提防已久,最近聽報正月初一時,林英特地邀請承恩伯相見。”

  鄭秀,字林英,弘複帝從來不以愛卿相稱,自來都是以表字稱謂。

  “是。”此時與弘複帝麵談,鄭秀仍是一手撐著茶案,全然沒有正襟危坐的意識:“那日來我家拜歲的本是洛崆的長孫,見麵竟然就抱怨起來,說他的祖父硬逼著他娶梁師砦的外孫女,但他卻和舅家表妹青梅竹馬早就情投意合,求著我當說客,不然就要和青梅竹馬私奔了,我才忙不迭的把洛崆喊了過來,勸解他不要為難晚輩後生棒打鴛鴦。”

  弘複帝笑了笑:“林英當真還是過去的性情啊。”

  鄭秀好做媒,且最看不得棒打鴛鴦,閑事管了也不僅一樁兩樁了,連先帝當年都打趣過鄭秀是“人間月老”。

  “還有任往複,他是高瓊餘黨,且裕兒又曆來和他未斷往來,這人我也是早讓廠衛盯著的,林英府上的一個門客,卻私下和他相見。”

  鄭秀終於略略坐正了身:“哪個門客?”

  “卜知宗。”

  “那皇上可知他已經請辭了?”

  “是,任往複摔斷腿的三日後,他就離開京城。”

  鄭秀蹙著眉頭:“卜知宗會一手好二弦,投了我的喜好,就收了他當門客,任往複我卻從來看不入眼的,縱管他舊歲時也考中了亞元,時文策論應當不錯,不過沒有詩詞傳頌人口,這樣一心仕途指不定連東坡、太白都沒聽說的人,我一貫懶怠結交,卜知宗和他廝混一處了?”

  弘複帝:……

  “好歹任往複也是名列傳臚,

  怎至於連蘇軾、李白都沒聽說過!”忽地又醒悟過來:“林英何故將李白名列蘇軾之後?!”

  鄭秀連忙舉起雙手:“罷、罷,這爭執皇上與我是難達成和解了,歇止才好,咱們說回正題,皇上以為是我讓卜知宗私下和任往複相會?”

  “難道不是?”

  “這就冤了個大枉了。”鄭秀往後一靠,兩手一攤:“皇上若想安心,奪了我的爵位也不要緊,隻是千萬手下留情不能抄家,如果一定要把我流放的話……我挑嶺南,嶺南不少地方也還山清水秀,隻要手頭有錢,倒也能夠錦衣玉食。”

  弘複帝哭笑不得。

  但並沒有徹底打消疑心,著實鄭秀這回牽涉的是太孫東宮,縱管那門客卜知宗已然落網,但受訊時竟然毒發身亡,陶嘯深未能察明他究竟聽令於誰,但不庸質疑的是,確然是卜知宗告誡任往複提早抽身。

  任往複畢竟是翰林院的職官,不能隻因這些蛛絲馬跡就下令受廠衛刑訊,否則……廠衛職權又將擴大,這會引起朝堂的恐慌大不利於中興盛世。

  鄭秀若然無辜,便是有人意圖栽陷魏國公,針對的就是秦王和皇八子。

  弘複帝頓覺此事必須慎重。

  他想成為一個好君主,也想成為一個好父親,還想成為好丈夫、好朋友……

  他原本就是一個好人,他不忍心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遭受冤屈汙陷。

  弘複帝看著無憂無慮的魏國公,實在不信罪行暴露之後,這人還可以如此的……放浪形骸。

  但無論存在多少的疑惑,都不能阻止弘複帝堅定的決心。

  他必須肅清太孫身邊的高氏殘黨,他希望這次痛下決心能夠把太孫引歸正途。

  所以從弘複十一年的元宵過後,朝堂有如掀發驚濤駭浪,慈慶宮裏頓時草木皆兵,太孫秦裕無比焦灼,但他不能再找任往複商議,因為任往複說自己已經引起了皇上動疑,為了不連累他,任往複竟然狠心自殘,付出終生不良於行的代價!

  但接下去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太孫殿下想起了任往複曾經舉薦的人——丹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