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嫁衣功效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4      字數:3387
  張太後自從被封太後,已經習慣了圍繞耳邊的奉承迎合,早忘了先帝時期膽顫心驚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對沈皇後原本也沒有不滿,在弘複帝登基之前甚至是溫聲細語的對待,不過今時已經不比往日,自從她入主壽康宮,成為內廷地位至尊的女子,就很挑剔沈皇後的出身和行事,也和旁人一般認為豫國公府完全沒有效力卻光占著便宜白享了風光,且沈皇後竟然還親近慈寧宮,事事奉慈寧宮在壽康宮之上,張太後對沈皇後這個兒媳橫看豎看就都覺得礙眼了。

  所以對於沈皇後姐妹二人用來籠絡太師府長孫的“工具”春歸,張太後理所當然便不待見,更何況王太後待春歸的態度還那樣親近和氣,張太後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理由再給春歸臉麵。

  這時忽而看見春歸起身往她這邊走了幾步,她的目光頓時嚴厲起來,準備著一旦春歸要是有半個字的出言不遜她就要當眾喝斥了——趙蘭庭再是太師府的長孫再是三元及第又如何?不過一介臣子,且還是個和太孫、宋國公府屢屢作對的臣子,在張太後看來根本沒有籠絡恩服的必要,更何況趙蘭庭的妻眷,連個誥命都沒有的臣婦。

  春歸卻也隻是近前兩步而已,她行了福身禮,聲量控製得極其平和:“回壽康宮娘娘的話,紀夫人對先帝長懷忠敬之心,並不曾悖逆懷恨。”

  就聽一人道:“顧娘子這是在指責太後娘娘冤枉了紀夫人不成?”

  春歸沒抬頭,但她剛才已經用眼角餘光暗暗觀察了一番圍坐在張太後身邊的女眷,除了曹國公夫人及其子媳之外,坐在近處一直奉迎陪侍的還有一位宮裝女子,大約和鄭貴妃相近的年紀,看穿戴卻顯然還不如謝昭儀的品階,不過齊王妃卻坐在她的旁邊,春歸猜測這位應該就是齊王生母萬選侍了。

  這時光聽聲音的來處,春歸便判斷出是這位在落井下石。

  她暗歎一聲,連忙跪在地上:“妾身怎敢指責娘娘?不過是聽見娘娘對紀夫人似乎有些誤解,妾身蒙受紀夫人照庇之恩尚未報答,怎能不顧紀夫人錯擔悖逆不敬大罪?方才鬥膽替紀夫人辯解,還望壽康宮太後娘娘切勿聽信讒言,誤解紀夫人悖逆不從先帝。”

  沈皇後顯然沒想到春歸這樣大膽,心裏不免有些埋怨她多事:誰不知道紀夫人因著夫家滿門獲斬的禍殃對先帝頗懷怨恨,這才拒絕了先帝許她再嫁且還要親自為她擇婚的恩典,甘願留在汾陽替罪臣守寡,張太後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有誰會追究紀夫人的罪責,犯得著為了這事頂撞?

  不過沈皇後和萬選侍之間也是仇深似海,這情境她還能夠掂量親疏遠近,更不提她這時覷著王太後的神色,連眼睛裏帶著笑意了,儼然對春歸的仗義執言滿意得很。

  便也起身上前兩步,笑著對張太後說道:“娘娘也別怪罪這孩子魯莽,當日她們母女被逼得走投無路時,的確多得紀夫人收容才有了棲身之處,她這年紀也沒經過大事,並不知道娘娘不是在指責怪罪紀夫人,但一聽紀夫人恐怕要擔當悖逆不敬的罪責

  ,心就慌了,娘娘看在她還算知恩圖報的這點子優長,就寬恕一時衝動的失禮之處吧。”

  又往萬選侍那邊看過去一眼:“尋常你就愛在娘娘身邊搬弄是非讒言諂媚,今日是母後的壽誕,若再當眾挑撥生事擾了母後壽辰之喜,休怪我不念你也是入宮多年的情麵,定然嚴懲不饒。”

  萬選侍挨了皇後當眾指斥,鬱火大漲以至燒昏了理智,根本沒顧上她可從沒進過讒言汙陷過紀夫人,竟默認了這一過錯,隻爭辯道:“皇後娘娘是六宮之主,當然有權處治妾身,不過讒言陷害的罪名兒妾身可不敢當,少不得請皇後娘娘賜教,要若紀夫人不曾對先帝心懷怨謗,緣何膽敢抗旨,不從先帝的恩典再擇良人另嫁,而是要為大逆罪臣守節?”

  這話竟然把皇後給為難住了,隻是對萬選侍怒目而視,竟難以辯駁。

  春歸又道:“妾身曾聽紀夫人說過此件舊事,還望皇後娘娘允許妾身代為申明。”

  皇後深吸一口氣:“你說。”

  春歸才答道:“紀夫人自幼便受太皇太後親自教導,深悉內訓,怎敢有忘‘若有不幸中路先傾,三年重服守誌堅心’一則?縱然孫家是獲治罪,且紀夫人蒙赦未被誅連,但既然嫁為孫家婦,一來不能違背內訓女則違背太皇太後教諱,再則也是身為孫門幸存,代盡臣子悔懺服罪之責,更不敢因先帝念惜兄妹之情,反使先帝蒙受不公之誹議。”

  這個理由十分的高大上,就連先帝當時都無法反駁,隻好從了紀夫人自願守節的請求。

  春歸又道:“且先帝若不是深知紀夫人忠義之心,又怎會允準紀夫人所請且賜建牌坊表彰紀夫人節烈,紀夫人絕無怨謗不敬之惡,望兩宮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明察。”

  沈皇後眼睛都亮了起來,瞪視著萬選侍:“你還有什麽話說?”

  齊王妃坐不住了,靈機一動,一言不發地跪下表示請罪。

  她這舉動提醒了萬選侍,也緊跟著跪下。

  看上去廣寒殿裏像是呼啦啦跪一下了一片人。

  王太後這時才說道:“罷了罷了,道理辯清楚就好,你們都這樣跪著,還讓我這老婆子的壽誕怎麽進行下去?皇後也別和萬選侍計較了,小顧,你先起來,壽康宮的娘娘自來仁厚寬容,她沒怪罪你。”

  張太後像是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冷冷剜了一眼皇後,轉過頭去和自家嫂嫂說話:“你早前說,要引薦我認識哪家的孩子來著?怎麽說她竟能讓我們家的小七引為知己?這可不簡單,小七那性情,既不喜人阿諛奉承更不耐煩言談無趣的,就沒幾個人能得她青眼的,想來你說的這孩子品行才華都非同一般,不是庸脂俗粉油嘴滑舌之流。”

  竟像完全和這場事故無關,仿佛她老人家隻是這出戲的看客。

  春歸也全然不在意自己被歸為庸脂俗粉油嘴滑舌之流,低著頭隨了皇後再次到王太後跟前歸座。

  今日她是十分不宜再出風頭了,別說趣話笑談,最好是一聲不

  吭。

  好在王太後也十分體諒春歸的心情,沒再表示看重,而是和沈皇後、舒娘子一幹女眷談笑風生,由得春歸坐在一邊兒安安全全當個擺設。

  這樣春歸便能夠聽清曹國公夫人回應張太後的話——

  “可不是這樣?七丫頭從來就不待見那些專愛奉迎討好的女孩兒,聚在一塊兒也隻說些胭脂水粉的話題,哪裏有什麽趣味?就是有回偶然結識了陶家的姑娘,那孩子也能把列女傳的典故如數家珍,見識也算淵博的,七丫頭倒對她另眼相看幾分。陶姑娘更有心的一點,明知道七丫頭就少一件兒看得入眼的嫁衣,她先沒吭聲兒,暗暗替七丫頭打聽著,廢了不少周折才從蘇州請了個繡娘,直到嫁衣裁繡好了,她自己先替七丫頭掌眼把關,覺得是件上好的,才送來讓七丫頭過目,果然比京中多少繡莊的裁繡都要精美,且陶姑娘光靠著眼睛,就能度量準確七丫頭的尺寸,七丫頭一試那套嫁衣竟十分的合體,這可不解了我們一大難題?陶姑娘也不收咱們的工線,把那套嫁衣白送出手,話還說得很是得體,道是能為七丫頭的知己已經是她三生有幸,就是不知要怎麽盡心,好在請的繡娘裁製的這套嫁衣能為七丫頭不棄,才給了她機會略盡知己的情誼,七丫頭不知怎麽答謝陶姑娘,心裏很是過意不去,陶姑娘就說她十分仰慕娘娘的風儀,若是能多得娘娘的教誨,就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了,我看著那孩子的確溫婉賢淑,就想著遂了她的心願,家裏的丫頭們都已出嫁,今後怕是不方便在常常入宮,娘娘若是覺得煩悶了,倒可以召陶家那孩子來壽康宮裏說話解悶。”

  春歸聽見“嫁衣”二字便曉得陶姑娘必定就是芳林表妹無疑,就連沈皇後都有了相同的判斷——畢竟今日的太後壽誕為她操辦主持,邀請了什麽人她心中有數,姓陶的隻有自家外甥女。

  當見曹國公夫人對兒媳一番交待,領進來的果然就是陶芳林,沈皇後心裏別提多麽窩火了,忍不住瞪了一眼早就進來在旁陪坐的沈姨媽,趁著王太後和舒娘子在談笑風生,沈皇後示意沈姨媽出去說話。

  “芳兒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搭上了張家七姑娘?你們怎麽讓她去奉承壽康宮那位?!”

  沈姨媽其實也是滿頭霧水:“姐姐問我,我竟也鬧不清這是什麽情形,芳兒這兩年和我也不像小時候那般親密了,就說往蘇州請繡娘這件事,她提都沒和我提過,直接找的她父親處辦。我也問過她,婚事都沒有一撇呢就這樣折騰,家裏的堂姐堂妹們怕都會誹議她鋪張,她也從來沒跟我解釋過,隻說這些事情讓我不要多管。”

  不過沈姨媽還是替女兒辯解:“要說和曹國公府交好也沒有什麽不妥,張七姑娘眼看就要嫁進甄家,她把芳兒引為知己,說不定日後對芳兒的姻緣會有幫助,更不說壽康宮的張娘娘,芳兒若真投了她老人家的眼緣,說不定……姐姐便是提出擇芳兒為太孫妃,張娘娘也會支持的。”

  沈皇後盯著自己的同胞妹妹,腦子裏有如群馬奔騰的混亂,一時間還真不知怎麽組織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