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結仇銜恨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3      字數:3366
  高稷的這位老對頭不是別人,正是原恭順侯馮莨琦,這兩位其實年齡相差著近二十歲,論起來都算是隔著輩份了,原本也並沒有結仇銜恨,見麵還能點頭打聲招呼,怎料到因為一個戲子,突然間就鬧得水火不能相容。

  戲子正是出自妙音班,唱的是小官生的行當,本人生得俊朗清秀,且性情又頗有幾分倜儻磊落,雖操持的是賤業,身後也有不少的膏梁紈絝追捧,人稱一聲“鳳儀郎”,在京城的梨園戲班裏也是一號響當當的人物。

  馮莨琦是個戲迷,且自己也有一把好嗓子,對於此行當相當精通,與那鳳儀郎儼然如同忘年之交,兩人不論尊卑貴賤,稱兄道弟的相處,來往走動得本就頻繁親近。鳳儀郎也自有一股骨氣,並不是對於個個追捧他的擁躉都樂於結交,尤其是對高稷這類紈絝子,雖說也算戲迷,但更看重的則是鳳儀郎的儀表,且出言十分不遜,輕佻浮浪令人厭惡,奈何的是宋國公府祖孫三代橫行無忌的惡名可是響徹京城,為了不連累戲班的其餘人,鳳儀郎隻好忍氣吞聲和高稷敷衍應酬。

  鳳儀郎倒從來不拿這些煩心事在好友飲談時抱怨,不過馮莨琦卻是從別的人口中聽說了高稷的輕浮無禮,心裏早就存下了芥蒂。

  正巧的一日,高稷赴一個膏梁的酒宴,那人也是鳳儀郎的戲迷,酒酣耳熱時,便提出讓高稷出麵邀請鳳儀郎前來助興陪飲,高稷原本就愛出風頭,顯示自己的權廣勢大,拍著胸脯一口應承,果然讓僮仆去妙音班喊人。不料那一日鳳儀郎被馮莨琦請去了家中飲談,也是酒酣耳熱的狀態,待那僮仆頗經周折總算是尋到了他,卻被直言拒絕。

  話說的狗仗人勢,主人跋扈橫行仆從也跟著耀武揚威,僮仆說話便極不中聽,威脅鳳儀郎不過區區倡優戲子,卑賤之身,自家主人伸出個腳指頭來就能踩得他粉身碎骨。

  馮莨琦在旁聽見了,哪裏能忍,一巴掌便把僮仆打得一個跟頭,那僮仆哭哭啼啼回去,一番添油加醋的告狀,又兼在場的紈絝子們也在不住的煽風點火——別看鳳儀郎偶爾也還應酬我們,實在隻把恭順侯一個人真正放在眼裏的,難怪不給咱們麵子,可打我們的臉就不說了,不想卻是連高公子也不待見,打狗還看主人呢,為了一個戲子,恭順侯竟然敢和宋國公府叫囂!

  原本就猖狂,高稷哪裏還受得住這般激怒?立時便吆喝一聲,帶著一幫子家丁壯仆直接去找恭順侯麻煩,怎知他們雖說人多勢眾,馮莨琦同樣不是孤身出行,且馮父原本是行伍出身,對於家中子弟的騎射自來不曾疏誤,馮莨琦本人具有好身手,家丁護院自然也非尋常能比,高稷一夥反而被揍了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這下子仇恨就算結深了。

  最終太子妃為給小弟找回場子,太孫殿下為了給小舅舅報仇血恨,鬧得馮莨琦被奪爵的收場,要不是皇上不像先帝一般狠戾凶殘,指不定馮莨琦就得人頭落地了。

  如今的馮莨琦已經是一介庶民,但太子妃仍然心存不滿,認為皇上留下馮莨琦一條性命宋國公府便難洗恥辱,高稷自然也是耿耿於懷。

  他這日突然又把鳳儀郎給想了起來,原本是興致勃勃前往妙音班捧場的,不曾料馮莨琦竟然也在,且還坐著最靠前最居中的第一座席上,高稷心中那叫一個窩火,立時叫囂著讓馮莨琦讓座。

  馮莨琦丟了爵位,原本就是因為宋國公府的汙謗陷害,心裏本就積著怨恨,還哪裏忍得下冤家對頭的一再挑釁?站起身便指著高稷的鼻梁骨:“你高家再怎麽氣焰熏天,我馮某人如今也不懼你仗勢淩人,你們再怎麽汙謗陷害,不也沒能取得下我的項上人頭?別以為你能一直得意,我不怕告訴你姓高的,隻要待我找到證據,就算是去承天門前直擊登聞鼓,官司打到禦前,也必告實你們汙陷無辜。”

  結果就是一場打鬧,攪得妙音班雞飛狗跳。

  馮莨琦的妻子韋氏,本也是勳貴出身,雖說夫家被朝廷治罪,娘家卻並沒有收到牽連,且韋氏的兄長韋海鄰如今是一家之主,又自來交遊廣泛頗有人脈,如現任的順天府尹石德芳,與韋海鄰就是知交好友,當他聽報高稷與馮莨琦再起衝突,立即趕往調停,導致如今已是寡不敵眾的馮莨琦到底沒能被高稷主仆毆打重傷,高稷一肚子的火氣沒發泄出來,回家便向父兄告狀,於是太子妃和太孫便又再暴跳如雷。

  “皇上實在是婦人之仁,馮莨琦父子串通桂王謀逆,論罪可處族誅,皇上卻僅僅判以奪爵抄家了事,也難怪姓馮的直至如今還敢挑釁不敬我高家,他還敢說他是蒙冤受謗?這便是不滿聖裁,這種無君狂悖的東西,千刀萬剮都不足夠解恨!”太子妃脖子上青筋直冒,眼睛裏怒火熊熊。

  太孫也是滿臉的陰戾:“我絕不會放過這些罪大惡極膽敢不敬儲君的逆臣賊子!”

  “還有那石德芳,身為順天府尹,怎能無視國法循私包庇暴民,他理當把不敬公爵的賊子刑拘大獄!”太子妃這回把石德芳竟然也一並記恨上了。

  ——

  再說太師府內,其實對於大張慶宴一早就在預備安排了,故而雖說皇上擇定的喜日看上去有些趕促,上上下下並沒有手忙腳亂,到了四月二十九的宴慶正日,內內外外都是花團錦簇喜氣洋洋,而籌辦宴席的事雖然此時還輪不到春歸主持插手,不過作為新科狀元郎的妻子,今日的她也注定是萬眾矚目,更不說她這回還是正式以太師府長孫媳的身份亮相宴席,少不得盛裝打扮振作精神。

  一邊兒的要陪在老太太身邊應酬諸位貴婦,一邊兒的還要分心照顧前來赴宴的閨秀女孩兒們,忙亂得庭大奶奶恨不能立時生出三頭六臂來,深深體會到了高門媳婦的艱苦不易,以至於看著明明不是真心歡喜,偏偏還要張羅周全的彭夫人,春歸竟然覺得自己對這位二嬸差不多要心生同情了。

  但她很快就顧不上同情別人了,因為大舅母正領著一幫女客浩浩蕩蕩向她走來。

  招呼是早打過了,眼下老太太也沒在現場坐鎮,春歸頓時有了種孤立無援的焦灼感,她有些拿不準這位大舅母又會使出什麽花招手段,是針對蘭庭還是僅僅針對她,又或者兩個一齊針對,總之她可得打起精神應對了,對手畢竟占據著親長的名份,天然的優勢地位,自己萬萬不能頂撞冒犯,但也不能一昧的忍辱吞聲,不卑不亢才是正確的應對方法,但怎麽做到不卑不亢卻是難題。

  “庭哥媳婦,找了你這麽些時候,把我這老婆子的兩條腿都快折騰斷了,原來你竟然躲在這兒來。”

  春歸聽見這聲音,眼睛就是一亮,轉臉時更是笑出了兩排真誠的牙齒——這個及時的救星,正是二叔祖母。

  先一步趕達的“救星”衝春歸幾分孩子氣的擠了擠眼角,趁在座的賓客們未留意,把聲量壓低:“庭哥兒昨日裏特意把你拜托了給我,防著就是有的人仗著輩份作威作福,可巧我在旁邊轉悠的時候,又瞧見了舒娘子幾位,已經支了我身邊的仆婦去請她們也往這邊來。”

  春歸連忙道謝:“祖母和二嬸、三嬸正陪著三位王妃說話,我才出來招呼這邊的幾位客人,不想大舅母也關注著我,我上回莫名挨了大舅母一場教訓,心裏正發怵呢,也不知要怎麽才能讓長輩們滿意,又怕我見識少說錯了話,貽笑人前,有二叔祖母在身邊提點著,總算才不那樣慌張。”

  “你長著這麽張巧嘴還怕說錯話?”二叔祖母笑道:“我也就是給你撐撐腰的作用罷了,誰教年紀大了,非但腿腳不靈便,就連牙齒舌頭也失了伶俐,唇槍舌箭的活兒你可別指望我這老婆子,我隻顧端個空架子。”

  “叔祖母可不顯老,一貫比咱們這些小輩後生還要爽利,但孫媳婦可不敢支使您,有叔祖母給孫媳婦壯壯膽量就是萬幸了。”

  說著話就見亭台裏坐著的女客,這時無一沒有注意到二老太太被春歸迎了過來,在座的論歲數都是晚輩,於是忙忙的起身道好,二老太太也忙讓大家不用拘禮客套:“本是到處走走,和你們年輕人說說笑笑一番,結果鬧騰得客人們反而不得自在,豈不是我這老婆子討嫌?都坐著都坐著,你們原本在說什麽仍說什麽,老婆子聽著才有樂趣。”

  她說完這話,正巧看見以朱家舅母為首的好些女客正從另一邊踏上亭台,又樂嗬嗬地笑道:“難不成這裏的風光獨好,吸引得咱們家的舅太太也過來湊趣,要說來我可有時間沒見舅太太了,庭哥媳婦,還不快些去迎一迎你的幾位舅母。”

  女客們紛紛回頭,這下子朱家舅母們才一登場就成了焦點,不得不都堆起禮節的笑臉,把一肚子的陰謀詭計都暫時摁捺不發。

  大舅母原本沒料到二老太太會橫空出現,但她也明白這位老人家無論見識還是口齒都遠勝江太夫人,在京城官眷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厲害人物,二老太太無論是不是待見春歸,必定不會由得趙門子弟受人編排的,這下子徹底算是打消了“一石二鳥”的計劃,連話中有話引人猜疑蘭庭忤逆不孝的念頭都隱忍下來。

  不過當然沒有就此放過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