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眉心點朱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3      字數:2459
  似乎漫漫長夜的一夢,都有蘊繞不散的沉水香。

  直至迷迷糊糊中醒來,尚且不知夢裏夢外,直到看清了帳外的龍鳳花燭餘焰未燼,而西窗隱隱已經透著蒼光,春歸才將意識漸漸清明了,但仍把自己卷在被子裏,裝作美夢未醒。

  她想她和趙大爺生活裏可能永遠無法同步的一件事,便是她絕不可能主動自覺毫無留念的,在天亮之前起床。就算是已經醒了,仍然還要“纏綿”一陣的,無論寒暑春秋、是晴是雨,春歸覺得自己一生都改不了賴床的陋習,睡到日上三竿才是她孜孜不倦的人生誌向。

  好在趙大爺似乎也並不介意她的這一陋習,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早起便打擾過她,念及這一好處,春歸愉快的卷起唇角,破天荒的沒了起床氣。

  卻不知為何想起了昨夜的旖旎,春歸又覺麵頰發燙,她的婚前教育是被興老太太的兒媳婦負責傳授,但那位世母說得語焉不詳,隻反複強調無論多麽疼痛都不能反抗,導致春歸一直心存畏懼,以為同房之事會像生產一樣艱險,結果……她懷疑世母是有心捉弄她。

  當然起初的感覺仍然難免不適的,但也不至於到忍不住暴起傷人的地步吧!

  非但不至於,在那短暫的不適之後,甚至身心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某刻幾乎讓她產生一種錯覺,似心裏長久埋著的一顆種粒,終於因為親吻愛撫萌芽、抽枝、長出苞蕾,突然便綻開盛放,那豔麗從體內延展出來,招搖眼前,她能親晰看見蘭庭的眼睛裏,也布滿了異彩流光。

  這種感覺相當奇妙。

  庭大奶奶絲毫未曾意識到自己此刻是在把肌膚之親回味無窮,作為女子也實在熱情奔放,不是應當羞人答答麵紅耳赤麽?這種食髓知味的心態是怎麽養成?庭大奶奶的想法是,此刻四周無人,煙視媚行來給誰看,做人起碼要忠於自我吧。

  但那遐想未盡,春歸卻忽然聽見了隔著門扇的人語,仿佛是蘭庭正和費嬤嬤說話,她這才意識到還有這尊菩薩在側督促,沒辦法全然的自在,又豎著耳朵細細一聽,好像費嬤嬤正在提醒“時辰不早了”,蘭庭卻睜著眼睛說瞎話道天還沒亮……

  很多細節經不起聯想,春歸突然意識到羞慚,手腳麻利的穿好衣裙,躡履碎步的跑到門邊兒,示意自己已經醒了並未賴床,怎知蘭庭沒讓梅妒她們入內,倒放了費嬤嬤直接推門闖進,驚得春歸險些沒有膝蓋一軟——她可從來沒有披頭散發出現在費嬤嬤麵前過,再一想床上亂七八糟的光景……庭大奶奶羞恥心這回算是徹底被喚醒了。

  費嬤嬤卻有條不紊地屈膝見禮:“老奴來替大奶奶整理衾被。”

  “不敢煩勞嬤嬤,還是讓丫鬟們來吧。”春歸忙道。

  但費嬤嬤置若罔聞,仍是直闖入內,春歸下意識跟上前去,不及勸阻,隻見費嬤嬤已經掀開了百子千孫被,將橫鋪在床上的一條白帛收起,春歸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蘭庭昨日就說過費嬤嬤有不得不跟來的原因,且今日她也就會返回太師府了。

  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啊,有了這條不再潔淨的白帛為證,才能承認自己是太師府名正言順的長孫媳婦。

  一想到如此私隱的物件會被拿在人前展示,甚至還要被別人封存留證,春歸心中便覺煩悶,這種不良情緒直到吃早餐時都沒消褪,連食物都不能讓她喜笑顏開,問題看來已經十分嚴重了。

  蘭庭在旁察顏觀色,竟能知道春歸為何怏怏不樂,他慢條斯理的親自替春歸盛了碗紅棗桂圓粥,一邊說道:“輝輝介懷,我心裏也覺得不自在,當真考慮過裝作把這所謂的規矩忘個一幹二淨,但細細一想,將來要是有人用此質疑輝輝,實在是樁麻煩,為防後患無窮,也隻好忍了這一時不快。”

  “不然還能如何呢?”春歸也無可奈何。

  她可是讀過內誡的人,這時扳著指頭一條條數給蘭庭聽:“莫買命算卦,莫聽唱說書,莫結會講經,莫齋僧飯道,不許看春看燈,不許學彈學唱,甚至還有規定不許狎近尼姑,不許招延妓/女……”這都是什麽神人製定的內誡啊,把對男人的戒條也編進來了吧?!

  蘭庭失笑:“先有冒犯,而後才有約誡,可見原本內眷生活也甚多姿多彩。”

  多姿到了狎近尼姑和招延妓/女麽……

  春歸一臉不信的喝著粥,心情更憂鬱了。

  “事實上呢,諸如買命算卦、聽唱說書等等戒條,其實並沒有多少人遵守,止論祖母,不是也會去打醮掛旛、廟宇燒香麽?隻要長輩們都在幹的事,輝輝也可效仿,真要謹守這些規條,八成女眷怕都得愁苦煩悶了。”

  春歸深以為然,想想蘭庭並不是個教條至上嚴以律他寬以待己的人,終於不再那樣憂愁,至於那條白帛……愛咋的就咋的吧,橫豎自己全把這物件看作不存在。

  她心情一放寬,精神便煥發,漱了口便主動請命:“逕勿今日打算在哪裏設宴?橫豎是不會在清遠台,不知我去外廚房準備肴饌會不會方便些?”

  外院可謂閨閣女子的禁地,但對於嫁為人婦尤其是一家主母而言,倒也不是完全不許涉足,所以春歸提出去外廚房操持羹湯的建議並非不合情理,但沒想到蘭庭卻很驚奇:“輝輝作何要去外廚房準備肴饌?”

  “不是說今日要宴客麽?”

  “款待客人,也不用輝輝親自下廚。”

  “可逕勿昨日提醒我會不少忙碌,又稱並沒有女眷需要我陪同,難道不是暗示需要我親自下廚?”

  蘭庭一本正經的搖頭:“輝輝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是和我一同,款待諸位好友。”

  春歸:!!!

  “才說最煩教條約束,轉眼便又自己受束於教條了?”蘭庭再度失笑:“費嬤嬤已經回太師府去了,沒人再行督促拘束,今日來的客人也不是庸俗之流,均不計較在意諸多教條,輝輝一陣後便知道了。”

  見蘭庭對“好友們”如此自信,春歸也懶得扭捏:“那我可真得見識見識幾位風流人物了。”

  夫妻兩果然同行,一齊到了長風台——就是昨日午餐之處。

  不曾想已經有位客人捷足先登,正坐在台上操琴,也不知察沒察覺主人駕臨,反正察覺了也視若無睹。

  直到一曲琴畢,他才懶洋洋地站起來,衝蘭庭夫婦拱一拱手:“終於是等到會試結束,才盼到逕勿兄的邀帖,咱們得有多長時間沒聚了?”

  春歸打量此人,見他年歲應與蘭庭仿佛,身量很是消瘦,麵部輪廊極顯鋒銳,故而看上去很有幾分厲肅,隻不過眉心一點朱砂痣,依稀起到了緩和的作用。

  就聞蘭庭招呼到:“五殿下來得倒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