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抱幽館裏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3      字數:2427
  自從連朱舅母也铩羽而歸,太師府的仆婢們終於對自家這位新大奶奶產生了敬畏之心,有的已經開始對青萍等斥鷃園的丫鬟笑臉相迎,就算有的仍抱持著觀望的態度,也不敢再公然詆毀,拿出了原本就該有的恭順之態——就算蘭庭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整,暫住在外院書房準備會試前的最後衝刺,尋常多半不在斥鷃園裏出現。

  日子仿佛是當真輕閑下來,春歸除了在早起這件事上覺得頗為艱難之外,大多數時候都享受著如魚得水的鬆快安適,她把心思暫時集中在學習操琴的事件上,一來她對此類“長物”確然抱持興趣,再者也是因為二叔祖母的確是個嚴格的老師。

  十日一堂琴課,也是十日一場小考,二叔祖母回回都讓仆婦抱著把戒尺,告誡春歸若稍有懈怠她可不會尺下留情。

  故而這日,正逢琴課,雖說還沒有到二叔祖母授課的時辰,春歸卻早早準備起來,就連四夫人邀她去怫園烤肉這麽有趣的活動都狠心推脫了,決定寸步不離斥鷃園恭候叔祖母的駕臨。但沒想到又有突發事件,是親小姑蘭心妹妹身邊的婢女,春歸記得名喚劍碧的來請,白淨淨的一張臉上掛著甜蜜蜜的笑容,禮見時也是畢恭畢敬。

  “奴婢是奉二姑娘差遣,有請大奶奶去一趟抱幽館。”

  抱幽館是蘭心妹妹的閨居,位於怫園之西,那一片分布著閨秀居院,可以說是整個太師府中景致最雅秀也最為幽靜的地境——雖說太師府的姑娘其實隻有兩位,但這麽大個怫園完全空閑著難免可惜,所以趙太師還在世的時候就決定讓族中的閨秀都住進怫園,還請了女師教授閨學,女孩兒們在一處學習玩耍,一來增進姐妹情誼,再者怫園裏也顯得更加熱鬧幾分。

  所以不僅二叔祖等幾房,還有更加遠僻的支係,當女孩兒到了一定的年歲都可以送來怫園居住,閨居便在怫園之西一片劃定,便如蘭庭、蘭台等子弟,往常也鮮少涉足女孩兒們的屬地,春歸做為新婦,雖說不需要避忌什麽卻也沒有時機去那邊逛玩,因而她聽說蘭心妹妹有請時未免覺得幾分詫異。

  “仿佛聽說二妹妹今日邀請了不少閨秀到家裏宴集,怎麽有空想起我來?”

  自從進了太師府,雖說春歸並沒有受到傳說中極其不好相與的蘭心姑娘刁難,但通過好些次在躊躇園老太太跟前碰麵的經驗,春歸依稀意識到這位親小姑對她頗為冷漠,尤其當朱舅母事件之後,親小姑幾乎沒再和她有過任何交談,也不知是不是遷怒她的緣故。

  今天她還是聽老太太提了一句蘭心妹妹要在抱幽館待客,和幾戶親友家的女孩兒在一聚會飲談,這也是京中閨秀常有的消遣,但一般不會讓已婚婦女參與,就連二夫人這個當家主母也就幫著提供物用而已,春歸完全沒有預料會和自己發生關聯。

  卻聽劍碧應道:“是二姑娘遇到些煩難,又不便煩擾長輩,想著好在現今有了大奶奶這位嫂嫂,總比和長輩嬸娘們相處更加隨和些,所以才囑咐奴婢特地來求大奶奶走一趟幫著解圍。”然而對於蘭心妹妹到底遇著了什麽煩難,劍碧卻又語焉不詳支支吾吾。

  春歸把人總不會先把壞裏想,猜測著也許親小姑是遭遇了什麽應酬難題,怕被下人們知道了更加難堪,所以劍碧當著青萍她們的麵才不好細說。她又想蘭心畢竟是蘭庭唯一的嫡親妹妹,好容易主動相請,她這當嫂嫂的總不能傲慢冷待,這一趟是無論如何都推脫不得了。

  甚至沒有帶青萍等婢女同行,春歸去前還有一番話讓青萍寬心:“又不用出門,到的是怫園裏的閨居,雖說今日確有不少外客,也都是大家閨秀,哪裏至於有這些避忌防範。”

  她是當真把心胸放得寬朗,不設防蘭心這麽個未曾及笄的小姑娘能有什麽陰謀詭計,就這麽灑落落的隨著劍碧同去,經的卻不是怫園的正門兒,春歸也是才知道在躊躇園的西北向有個角門可直通怫園閨居,姑娘們往常來老太太這裏問安都是走的此條捷徑,這條捷徑也隻有女眷通行,別說外男,就連蘭庭等等子弟也都會有意避繞,省得犯了時下男女大防的戒律。

  抱幽館就座落在西北角門裏大約兩百多步的地境,白牆四繞青竹周護,翠障間隱隱可見繡樓居中,但劍碧卻是往東側一拐,走的是和繡樓相離的方向,過了一座月亮門,漸聞笑語之聲,原來女孩兒們是在一個四周種植蘭花的亭台裏聚會,春歸一望,她的小姑子蘭心妹妹穿著一身桃紅襖裙,正笑吟吟的和身邊正襟危坐的小姑娘說著什麽,那姑娘看妝扮已經及笄,顯然比蘭心妹妹年長,卻是不笑不語的,周身透出一股端方的氣勢,似乎幾分格格不如的威嚴。

  不看臉的話竟像是隔了一輩的人。

  這位坐在貴客位的姑娘是什麽身份春歸無從猜測,但她意識到兩道刺探的視線,一回應,隻見是另一位也已及笄的女孩,淺水粉的白領襖衣上繡著綠蔓卷,一條大紅底色花葉繡襴裙,絹秀的眉眼,雙靨燕脂抹得勻透,很標致的長相,但不知為何春歸總覺得她目光閃爍,且似乎還帶著幾分莫名的驚異。

  這些女孩除了自家的幾位,春歸是一個也不認識,此時也覺察了蘭心妹妹不像遇到什麽應酬難題的樣子,正疑惑著這位請自己走此一趟的用意,又見丫鬟劍碧竟然如同換了一張麵孔,哪裏還有一點恭敬的態度,昂首挺胸翻著一雙白眼仁,粗聲粗氣留下“在這候著”幾字,便丟下她往亭台裏走,也不知低聲和姑娘們說了什麽,蘭心妹妹漫不經心撇了一眼過來,照舊和她的客人歡聲笑語。

  不懷好意得相當明顯,春歸忍不住暗歎一聲。

  趙大爺的話千真萬確,一點不帶誇張,他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果然人小鬼大傲慢刁蠻,怕是隻有趙大爺這兄長才能馬虎降服得住。

  春歸倒不至於和自己的小姑子斤斤計較,換個場景受幾個白眼幾句奚落她完全能夠大度寬容,隻是蘭心姑娘當著這麽多客人的麵對嫂嫂如此輕慢,她或許還自鳴得意,以為唯有春歸受人恥笑,全然不察損辱的是京城趙氏的整體門楣,尤其她自身受損最重。

  刁蠻跋扈不敬長嫂可落不著好名聲,論是多麽尊貴的出身——就連本朝公主貴為帝女,可都得屈服於恭順孝悌的德範之下,不能隨心所欲太過張揚。

  被人算計了還不得不為對方打算,春歸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憋屈,她可沒有逆來順受的覺悟,但誰讓欠下蘭庭不少人情呢?

  親小姑,二妹妹,這回我就心甘情願替你圓場了,但你最好不要再有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