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5章 下令刑訊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2      字數:3039
  “婆母外子及妾身都是說的實情,證辭當然一字不差。”頂著趙州尊聲如洪鍾般的質問,張氏竟然還能狡辯。

  “案發距今已逾半載,且早先你自己也承認一審時未曾盤問當晚酒水、飲食等等詳實,一時記不清晰確然符合情理,但正因為你們記得太清楚,本官才有懷疑!”趙州尊瞥了一眼胡端,卻不急著拆穿是因他的提示,但正因此一眼,無論是對此案可以幹預過問的巡按禦史唐維,還是隻是作為觀審的嚴景喻等人,盡都反應過來三名人證的口供高度一致,這也太不合情理。

  又早前張氏明明已經被詐改口,可關鍵時刻胡端又出言提醒,這番勾通唆使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越發顯得吳二貴一夥的證辭大不可信。

  “本官懷疑嫌犯吳二貴、張氏串供,陷害長嫂蔣氏殺夫,據堂審時的疑點,張氏幾度改口狡辯,決議對張氏先用拶指之刑!”趙州尊越發擺起了說一不二的官威,拈出一枚令簽擲下。

  胡端這時哪裏還敢質疑?隻能陰著臉看張氏被拖開去,不一陣就傳來了張氏的陣陣慘呼,他也隻能暗暗祈禱,但願這婦人還明白厲害,有幾分剛骨能扛下此番刑訊。

  “再傳吳嫗!”趙州尊卻又下令。

  這回吳老娘再次被帶上堂來,雖說仍然被寬許落坐,但她親耳聽著張氏的慘呼,忍不住也開始瑟瑟發抖,就連雖然受她一直痛恨詛咒不得好死的長媳就跪在身旁,吳老娘竟也顧不得怒目而視了,她從未如同此時此刻一樣領會過公堂的肅險,舊歲時胡通判擔任主審,她可從來不擔心自己會受刑。

  可現今……張氏都已然受刑,她還能逃脫麽?

  偏偏趙州尊待她和如此禮遇,這老婆子就算還有膽量撒潑耍渾,這個時候也有些無法使力——受刑的是張氏,在吳老娘看來同樣就該不得好死,她何苦為了張氏去開罪州尊,冒著自己也會挨打的風險?

  “吳嫗不需驚懼,隻要你如實招供,本官不會對爾年邁老婦動用刑訊。”趙州尊慣例般的先以安撫,才追問道:“本官問你,你之長子吳大貴遇害當日,你是在哪裏用的晚飯?”

  因見趙州尊和顏悅色,吳老娘的顫顫兢兢倒還當真緩和了一些,且這一詳實並不在串供的範圍,她完全沒有準備,張口便道了實話:“我兒大貴活著的時候,老婆子是跟著他一起過活,那晚當然是在大兒子家裏吃的晚飯,不過大貴並沒在家,是被二貴叫去了喝酒,也是二貴因為和兄長早前鬧的矛盾,心裏覺得愧疚,那晚上是有意彌補兄弟間的關係。”

  “既是如此,吳嫗為何對吳二貴所準備的酒水吃食一清二楚呢?”趙州尊問。

  吳老娘頓時張口結舌。

  胡端見勢不妙,但他已經不敢在眾目睽睽下開口提示了,隻好衝劉八連連使眼色,而劉八作為區區一介司吏,當州尊親自主審刑案時原本沒有他任何插嘴的餘地,可一想到要是這案子當真水落石出了,他必定也是首當其衝會被問罪,到時連胡通判都自身難保,誰還能做他靠山呢?

  劉八隻好硬著頭皮說:“莫不是這老婆子記差了吧,吳二貴既想和兄長修好,理當請母親去作見證,才顯一家和樂。”

  吳老娘便果然改了口:“正是正是,的確是老婆子上了年紀記性不好,一時記差了。”

  趙州尊不由蹙起眉頭,雖然他因吳老娘“尊長”的身份有幾分由衷的寬容,又認為吳老娘雖然有包庇吳二貴的嫌疑,鑒於母子情深的倫理且還有親親相隱的律條,算不上罪不可恕,但說到底吳老娘這樣的行為還是有礙司法公允,可以諒解但並不應當推崇,更何況屢屢聽令於胡端助紂為虐,多少還是讓趙州尊對她失去了耐性。

  不過也並沒有要脅用刑。

  “帶人證吳雲康上庭。”

  聽趙州尊這一聲令下,不僅胡端、劉八等人神色大變,就連吳老娘都驚骸得從椅子裏跳了起身,睜大眼直盯著一側,當果然見到以為已經遭遇不測的孫兒竟然毫發無損時,吳老娘又驚又喜忍不住涕淚淋漓,她顛著腿腳顫著手臂,通紅了眼睛迎向前,摸了措孫兒的麵頰,就一把將雲康摟進了懷裏,也不顧這還是在公堂之上,就是一番痛哭失聲。

  “康哥兒,我的康哥兒,你當真得救無事了?真是神靈祖宗保佑,你平安就好,還活著就好!”

  “祖母,孫兒能夠平安,祖母應當知道極其不易,且孫兒這回能保平安,不定下回還能逃過叔父的毒手!”

  短短的不足一年的時間,吳小郎卻幾乎遭遇家破人亡的劫禍,雖然仍處稚拙的年齡,但因為劫禍卻變得更加沉穩和堅韌,他沒有因為祖母的痛哭就心軟,而是不留餘地的當眾指證嫡親叔父對他包藏禍心。

  但吳小郎根本不曾落水,更不該知悉叔嬸之間的謀劃,他這套說辭,也是經過了蘭庭的授意。

  雖說春歸並沒將渠出窺探所知如實相述,但蘭庭一直對吳二貴心懷防範,安排了人手在他左右盯梢,發覺吳二貴跟蹤吳小郎且幾回往陽城河踩點時,蘭庭已然篤定他正計劃斬草除根殺人滅口。蘭庭雖說可以欲擒故縱,設下陷井趁吳二貴動手之時把他抓個人贓並獲,可卻問得吳小郎並不熟諳水性,要是以吳小郎為餌尚存一定的風險,吳小郎若是有個萬一,就算吳二貴罪有應得蔣氏冤屈得雪,但蔣氏經曆喪夫喪子也沒有了活下去的支柱,這決非蘭庭樂見。

  他不能冒此風險罔顧性命,所以才會選擇先一步造成吳小郎“失足落水”的意外事故,卻是將他隱藏起來,在堂審時才讓出現,好打胡端一個措手不及。

  “人證吳雲康,本官問案,你可保證如實應答。”趙州尊輕輕一擊驚堂木,阻斷了吳老娘和孫兒骨肉/團圓的哭訴。

  “是,小民吳雲康保證如實應答。”雖說個頭甚至還要比吳老娘矮上一些,且說話時的嗓音聽來也不無稚氣,但吳小郎仍然努力的讓自己在公堂上的表現看上去更加沉著冷靜,他記得蘭庭和尹先生,甚至華叔父的教導,他若是表現得稚拙孱弱,那麽供辭就會被當作稚子之言不予采證,他就沒有辦法為父親慘死追責真凶,也不能從死獄裏救出他的母親,從父親慘死的那一天起,他已經不能再是一個稚子,他必須要成為母親和妹妹的依靠,要成為繼父親之後的頂梁柱當家人。

  所以就算是悲憤,就算是緊張,就算還有那麽一些畏懼,他也必須挺直脊梁加以掩飾,不能讓胡通判這贓官看出他的弱點來!

  “案發當日,你可還記得你父吳大貴及你祖母吳嫗,是在何處吃的晚飯?”

  聽這一問,吳小郎幾乎不曾猶豫:“小民記得清清楚楚,祖母、父親那日是和阿娘、小民及阿妹,一家五口在自己家中用的晚飯。”

  “那你可還記得當晚的吃食?”

  “別的都記不大清楚了,唯有一道紅燜魚,那是小民的阿爹最後一次從陽城河中釣回,小民的阿娘最後一次親手烹製,小民和妹妹在那日之後,想到再也吃不到阿爹親手釣回的魚,都忍不住抱頭痛哭,為了安慰妹妹,小民這才常常去陽城河捉魚,是因小民還沒學會垂釣……起初也捉不到魚蝦,後來有好心的伯叔鄰裏教會了小民怎麽下網,小民才總算有所收獲,可是小民不會烹製,隻會胡亂煮出一鍋湯,妹妹想念母親在家的時候,每當阿爹釣回大魚就用來紅燜,小魚用來油煎……妹妹與小民幾乎是一邊吃飯一邊思念父母,所以就算過去許久,也不曾忘最後一日一家人團聚的晚飯,爹爹親手釣回的魚,阿娘用紅燜的方法烹煮。”

  雖然努力提醒自己要沉著冷靜了,可回憶那場劫難降臨之前一家人最後的晚餐,吳小郎的眼睛裏仍然忍不住充滿了淚光。

  也引起旁觀者一陣唏噓。

  雖然說蔣氏和吳小郎母子兩的供辭並非完全一致,蔣氏聲稱已經記不清楚當晚的吃食,但因為事隔已久,再說還經曆了這多劫難,蔣氏的“記不清”是合情合理,而吳小郎一番動情的供述,讓他的“唯一記得”也是合情合理。

  甚至有那些熱血的儒生紛紛聲援:“我等更加相信吳小郎的供述,相信死者吳大貴在案發當晚根本便沒離開過自家,其妻蔣氏也根本不可能與外男通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