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8章 風起青萍
作者:刹時紅瘦      更新:2020-03-06 22:22      字數:2867
  這位工於心計的婢女,是六人當中年歲最長的,已經十六,正月出生,中人之姿,春歸和她言談了幾句,知曉了她不僅識字,還會看賬,過去甚至還調教過主母院裏的小丫頭,擅長又豈止是梳妝而已?

  蘭庭還點撥了春歸幾句:“此婢姿容隻能稱為清秀,卻能被恭順侯夫人選為近侍,應當是打算把她當真作為親信培養,雖說她工於心計,但隻要輝輝能夠把她降服,未必不能贏獲忠心。”

  “工於心計”四字可微妙得很,是好是壞往往就在一線之差,這個婢女能用不能用,可以說就看春歸能不能夠降服。

  一下子多了六個丫鬟,第一件事就是起名兒,春歸隨手拿起了榻邊擱著的一本詩書,信手翻到一頁,就按著丫鬟們的年歲,從大到小定了稱謂。

  “工於心計”的名喚青萍。

  另五位,分別起名溪穀、泰阿、柏下、乘高、入深。

  蘭庭很快醒悟:“是以宋玉的風賦擇名?”

  春歸嗬嗬道:“我這是偷懶。”

  蘭庭嗬嗬道:“偷懶得妙。”又問:“梅妒、菊羞二婢的名兒,也是輝輝所擇?”

  “是阿爹所取。”春歸有意沒說明白。

  “這應是出自李易安的詞句,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

  “正是,宋媽媽最愛的是桂花,所以阿爹當年就替她們姐妹分別用了易安居士的桂花詞起名,又正好是她們兩個,一個八月底,一個八月尾,中間相差兩歲而已。”

  又說這“風賦六婢”,除青萍之外,接下來的溪穀容貌最好,她本是佃戶的女兒,一度也靠著服侍東家的女孩兒賺取些家用,沒想父親一病死了,她的弟弟又還年幼,不能靠著出賣勞力養家,她娘一狠心,就把她賣了奴籍,溪穀不識字,卻勝在手腳麻利,人也伶俐。

  泰阿、柏下以及乘高,也都是出自貧寒的門戶,跟著牙婆學了些眉眼高低。

  要說坎坷,還當入深為最。

  她本是縣令之女,母親早亡,她為獨女,卻被父親視為掌上明珠,怕她受屈,不肯再娶,隻是沒想到入深五歲時,父親因縣轄的糧庫失火而獲罪,罪不及死,不過必需賠償朝廷的損失,但入深之父本就出身寒門,且還是個清官,哪裏賠付得出這麽多的錢財,憂急之下,一病死了,家產抄沒,家眷沒為奴籍。

  好在入深之父生前,有恩於一個市井之徒,那人後來跑買賣,還賺了些錢財,聽聞恩公之女被發賣,走了門路把入深買回家,叮囑家中老婆,這是恩公之女,務必用心撫養,都不能視若親出了,要當作貴眷,合家長幼都要把入深敬重著。

  那人是個知恩圖報的義士,無奈家裏的老婆卻心胸狹隘,義士因為買賣四處張羅,哪裏想到他的老婆把入深好一番苛待,入深一味地隱忍,不願戳穿那老婆的言行,沒想到後來,眼看著入深漸近及笄,老婆生怕她搶了女兒的姻緣,趁義士不在家,一賣了當。

  這些事情倒不是入深自己告訴的春歸,是那牙婆訴說時,頗帶著唏噓:“敝行收容這女子的時候,雖然也打聽得她的身世遭遇,隻她是罪官家眷,已經被貶奴籍,那婆娘把她轉賣並不有違律法,敝行也挑不出毛病來。她是個知恩的孩子,那婆娘這樣待她,連奴家都忿忿不平,給她出主意,說等到收容她的義士回了汾州,戳穿那婆娘的言行不一,這孩子竟說一句‘若無家主當年恩庇,奴身現下又在何處’,竟怎麽也不肯聽從。”

  蘭庭當時的評語是——牙婆一類人物,看慣了悲歡離合,實在都是心硬如鐵,居然能為入深打動,看來這興許真是值得憐惜之人。

  春歸的看法也無不同,於是對入深也頗為關切,知她這些年雖說受盡了刁難和折磨,居然還能把四書五經爛熟於胸,隻不過,因無老師指教,並不能諳識文意。

  細細地問,春歸才知道,那義士雖知恩義,卻又的確是個莽夫,收容了入深,也想給予她貴女的待遇,卻不得其法,再加上又要奔波維持家業,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但他的認識裏,入深是縣令之女,和布衣百姓是不一樣的,覺得至少應該讓入深知書達禮,他又不知其法,隻好囫圇買些書,著人捎遞給入深,書文往往和絲綢首飾混一塊兒寄送回家,那老婆隻重視財帛,並不在意書本,所以入深才能保留下義士捎遞給她的唯一“財產”,靠著父親當年的啟蒙,把這些知識死記硬背在腦子裏。

  春歸問她:“你就真的一點不抱怨那婦人?”

  “奴婢甚至都不知家父對舊主有何恩惠,舊主隻說是知恩圖報,又的確對待奴婢甚好,舊主母雖說……但奴婢能夠平安長大,也多得舊主母照庇,若不是舊主,奴婢說不定已入教坊司……”

  春歸還觀察得,青萍對待入深甚好。

  總之,入深似乎有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魅力。

  宋媽媽對於“風賦六婢”的加入,由衷感覺慶幸:“這都是大爺對大奶奶的一片心意,是有意讓大奶奶培植可用的人,依老奴看,這幾個婢女各有長處,資質竟都勝過梅妒和菊羞,大奶奶若再請郭媽媽調教點撥,日後到了北平太師府,身旁也總算有了幾個得用的人。”

  但春歸卻有不同的意見:“青萍等六人不能讓郭媽媽管教,而應當由媽媽您約束。”

  “可是老奴哪裏懂得太師府的規矩?”

  “媽媽不用考慮太師府,而是在咱們回去北平前,先要讓她們六人知道我有什麽規矩。”春歸分析道:“如果隻是幾個熟知太師府的奴婢,又何苦遠從汾州買雇?大爺的心意,是要讓這幾人真正能夠為我所用,因而,不能讓她們聽從郭媽媽。”

  否則直接讓郭媽媽從州衙選幾個奴婢即可,還廢得著這樣周折?

  不過家裏多了六個仆婢,沈夫人當然還是有所耳聞,這日春歸過去陪她晚飯時,沈夫人便提起:“聽說春兒又買了六個丫鬟?正好我還想著提醒你呢!大郎過去,不常在內宅,住在外院時居多,他祖父又管得嚴,大郎在外院就沒婢女服侍。隻是內宅的居院中,起先仿佛是有四個,後來嫁了兩個,究竟留下兩個還是一個,留下了誰我也不大清楚,總之一句話,就是沒幾個得用的人,家裏的老太太,現在也知道大郎來一趟汾州,再回北平就是有了妻室的人,不比得從前了,定會再安插些人手……”

  沈夫人話沒說話,就被郭媽媽連連咳嗽幾聲阻止。

  春歸:……

  不過沈夫人還是支開了郭媽媽,拉著春歸的手如同拉著自己的好姐妹:“我跟你說,家裏的老太太,可不是個慈祥人,連我的家世,她還挑剔呢,成日裏橫挑眉毛豎挑眼……太師府裏的家事,我就沒做過主,內宅事務,如今都是庭哥兒的二嬸管著。”

  春歸自從嫁入趙家,終於聽沈夫人這婆母,洋洋灑灑地把太師府的人事介紹一番,重點就是——老太太是個不好相與的人,二太太是老太太的一丘之貉……

  正說得起勁,郭媽媽又返轉,報告了一道“驚人”的消息!

  ——尹小妹從莫問手中訛取的符水終於出手,買家是老爺的侍妾祿姨娘,價格二兩銀。

  沈夫人求知若渴:“春兒,你可不能瞞我,莫問道長的符水究竟靈不靈驗?那小賤蹄子,準是想要求子!”

  春歸再度:……

  好吧,莫問小道雖說沒有學到逍遙仙長的真骨,到底還學到了皮毛,所製符水,萬萬吃不死人,興許還有消暑、袪濕的功效,不常飲,總算無害,至於保佑人生育兒子……

  嗬嗬,那怎麽可能。

  但春歸卻沒法這樣直接的說。

  好在還能急中生智——

  “二兩銀的價錢應當不能。”更何況尹小妹還從中賺了一筆,那碗所謂的符水,成本低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