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要到了嗎
作者:西山秋色      更新:2021-06-12 01:54      字數:3686
  福瑞忽然提起盛齊,讓盛嬈心弦波動了下,想起在路上收到的消息,盛嬈幽幽一歎,朝薑荷道:“去鳳安殿。”

  “您……”

  “無礙。”

  薑荷還想再勸,福瑞已經連磕了三個頭,額上見血,目中是近乎瘋狂的喜悅:“謝長公主!”

  薑荷急得跺腳,極想揍福瑞一頓,但見著他那樣子又下不去手。

  在薑荷要認命時,身後傳來薛崇陰沉沉的聲音:“去哪?”

  光聽著聲兒,薑荷就不想回頭,甚至連去鳳安殿都不抗拒了,巴不得盛嬈立刻走。

  但薛崇動作太快,眨眼間已到盛嬈身旁,眉頭緊鎖,怒氣不斂。

  薑荷眼疾手快地攔在二人之間,言辭犀利:“少將軍想以下犯上?”

  薛崇不答,他緊緊地盯著盛嬈,問:“我要是犯上了,會怎樣?”

  盛嬈抬眸看向他,在出了金鑾殿後霎時蒼白如雪的麵容直直地映入薛崇眼底,激得他火冒三丈。

  他拽住盛嬈的手臂,斜著一扯,繞開薑荷將盛嬈拽到懷中,惡狠狠地俯下身銜住那兩片泛白的唇,重重地留了印子。

  “我就是犯上了,你要怎麽處置我?”

  被他這麽一鬧,盛嬈沒壓住難受,臉色一變,一聲輕音溢出,整個人都脫了力。

  薛崇臉色難看,虧他還想安分幾天,就她這樣,安分個頭!

  仗著他不敢是吧?他讓她看看他到底敢不敢!

  氣歸氣,薛崇抱人的動作倒是小心翼翼得很,他越過怒火中燒的薑荷,大步流星往寧梧殿而去。

  薑荷小跑著才能跟上,一肚子的火氣發都沒處發,第一次想要不要給盛嬈安排個貼身侍衛?

  福瑞亦小跑著跟在後頭,喜已成哀,急得兩眼發黑,一副想大聲叫住薛崇又有所顧忌的糾結之態,讓見者不忍。

  眼見離鳳安殿越來越遠,福瑞再顧不得其他,嘶聲大喊:“駙馬留步!”

  薛崇滿心是盛嬈,聽都沒聽到,速度還更快了些,直到衣袖被拽了下他才回過神。

  他低頭對上盛嬈平靜的眼眸,聽她冷聲道:“鳳安殿。”

  一股無名火直衝薛崇腦門,他雙目通紅,風雨欲來。

  “薛崇。”盛嬈仍然沉靜,聲音不大,自帶堅持。

  薛崇難得陰翳:“不去!”

  “薛崇。”

  “鳳安殿哪天不能去?你自己的身體你不清楚?我沒把你從龍椅上抱下來已經給足了你麵子,你別逼我!”

  “本宮因何如此,你不知道?”盛嬈涼涼地反問。

  薛崇沒有啞口無言,而是道:“是我的錯,那又如何?”

  盛嬈冷笑了聲,抬手捏上薛崇下巴:“本宮再說最後一次,鳳安殿。”

  對上盛嬈寒冽的眼神,薛崇心尖一顫,他直挺挺地站住,嘶啞地問:“我要是不呢?”

  “這宮城是朕的宮城。”

  在朝堂之下,一聲“朕”無形地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薛崇神情驟變,半晌艱澀地點了下頭:“行。”

  他沉著臉轉頭往鳳安殿而去,薄唇抿成一線,手臂繃緊,隔著衣裳盛嬈都能感覺到他鼓起的青筋。

  先前尚還安穩的心情被薛崇這麽一攪和,亂成了一團。

  盛嬈煩躁得很想下令讓薛崇離宮,無詔不得入內,又不知怎麽就容忍得了。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地到了鳳安殿,那冷凝的氣氛讓薑荷都沉默了下去。

  薛崇在鳳安殿殿門外放下盛嬈後,一聲不響地孤立在那,沒有跟進去的意思。

  盛嬈斂眸理了理衣襟,想說句攆人的話,話到嘴邊卻出不了口。

  就這樣吧。

  盛嬈任由心情逐漸糟糕下去,沒有給薛崇一個眼神,卻在邁步前被他拽住手腕。

  薛崇給她插好歪了的發簪,臉色仍然陰沉,語氣帶凶:“別待太久。”

  他說罷幹脆地鬆開手,指蜷成拳,錯開視線看著明耀的天宇。

  盛嬈沒有停頓,在他鬆手之後徑直進了殿,殿門緩緩關上,隔在二人之間。

  薛崇有種衝進去抓住盛嬈的衝動,最終卻一動未動,徒留懊悔滋長。

  他怎麽能在這種時候和她發火?

  鳳安殿裏,盛嬈背對著殿門而立,身後那道視線仿佛能穿透殿門,灼灼地要燒穿她。

  她想不明白為何會對薛崇這麽不耐煩,近日脾氣不受控製,也沒有快刀斬亂麻的果斷。

  這也是她不去想薛崇的事的原因,她怕不夠冷靜,做不出最好的選擇。

  除了自省,一股子惹人厭棄的委屈戛然而生,他有何資格生氣?她都沒如何呢!

  兩股截然不同的情緒讓盛嬈心情極差,她手不由地搭上小腹,給裏頭那個小家夥狠狠地記了一筆。

  當然,最大的賬自然算在了薛崇頭上。

  勉勉強強地安撫好自己後,盛嬈這才打量起鳳安殿,這是她兩輩子第一次進鳳安殿。

  大氣輝煌的殿宇透著股子悶氣,正值六月,殿裏還點著暖爐,燥熱非常。

  殿中並無宮女來迎,謝淺淺也未露麵,盛嬈自行繞過屏風,步入內殿,第一眼就見到了側躺在貴妃椅上的人。

  大婚那日謝淺淺蓋頭覆麵,盛嬈沒有見到她的真容,今日一見,多少有些意外。

  盛嬈眼中的謝淺淺來自暗衛所查,那是個知書達理,容若冷月的世家嬌女。

  此刻所見的謝淺淺的確是端莊嫻雅,眉目清冷,但也孤高如霜,少了人間煙火氣。

  謝淺淺身著大婚那日的婚服,發髻如霧,卻未戴幾樣首飾,清婉的麵容上也僅是略施粉黛,同奢華的婚服不太相稱。

  她身上蓋著到腰間的薄毯,身旁放著個百花如意繈褓,裏頭是個睡得正沉的孩子,約摸也就兩個巴掌大。

  盛嬈自進了內殿,隻看了謝淺淺第一眼,而後就怔怔地看著孩子的睡顏。

  剛出生沒幾日的孩子五官還未長開,看不出熟悉的影子,如此仍叫盛嬈亂了心。

  回京的路上薛崇會自覺提幾句要緊的事,在四日前,薛崇卻是將京中傳來的密信直接送到了盛嬈眼前。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

  皇後未小產,於昨夜早產誕下一女。

  這是盛齊的孩子。

  盛嬈心口針紮似的疼起來,她總想著盛齊還是個孩子,竟已當父皇了。

  他何至於執拗成那樣?

  盛嬈紓解不了鬱氣,她強硬地撐著儀態,沒有顯露出波瀾。

  謝淺淺卻仿佛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她,多情的水眸裏笑容款款,賢淑清冷之下冰雪消融。

  “坐。”

  謝淺淺未起身行禮,也未用敬語,像是將盛嬈當成了熟稔的朋友,一點沒有兩人算是初識的疏離。

  盛嬈古井無波地看了謝淺淺一眼,依言坐在離貴妃榻兩步遠的黃花梨椅子上。

  殿裏唯有這把椅子是黃花梨雕成,儼然是特意為盛嬈準備的。

  盛嬈不打算打啞謎,正要問話,謝淺淺已開了口,所言卻是久遠之事。

  “我七歲初見盛齊,那日驟雨忽至,盛齊進府避雨,我聽聞後故意去偶遇,企圖攀上太子。”

  “可我見到的盛齊非君子,有負賢名,陰沉又偏執,他因金絲靴上濺了泥漬而生怒,一腳將路過的黑貓踹得奄奄一息。”

  “但他離去不久又折了回來,凶巴巴地命令黑貓報複他,不許碰他的皇姐,否則他會殺盡天下的黑貓。”

  “他有多凶,有多不甘願,撫摸黑貓的動作就有多輕,笨手笨腳地,臨走還外強中幹地又威脅了聲。”

  說到這,謝淺淺不由一笑,她似又回了那一日,又見到了那個在濃烈陽光照耀下的小小少年。

  也許是因周圍無人,少年將心情都寫在臉上,假山後的她能清楚地看到那惹人膽寒的狠毒,不禁流露的緊張,還有少年才有的天真。

  人性在盛齊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無一不鮮活。

  在謝淺淺開口後盛嬈就明白了什麽,那眷念的語氣仍讓她意外,她以為盛齊的大婚隻是一場形式。

  會有閨中少女對陰翳乖張的人一見鍾情?

  謝淺淺看出盛嬈的疑惑:“您可知梁安有句俗語,黑貓通靈,傷之會降災於重要之人,您說好不好笑,盛齊天不怕地不怕,卻怕了一句俗語。”

  盛嬈為之一動,麵上仍不動聲色:“你同本宮說這些,是想本宮愧疚?”

  謝淺淺搖頭,美眸中似含著朦朧山水:“我暗藏了太久的心事,想找個人傾訴而已。”

  “您是不是疑惑為何我會喜歡上那樣的盛齊?”謝淺淺紅唇微勾,“因為我也不是個好人啊。”

  盛嬈蹙了蹙眉,此刻的氣氛讓她隱隱地不喜,她正欲打斷謝淺淺,但見謝淺淺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您聽我說就好。”

  盛嬈不喜歡這種被人看透的被動,但看著那個早產的孩子和柔和下來的謝淺淺,不知怎的就有了耐心。

  謝淺淺見她默許,繼續道:“世人都以為我知書達理,是個頂好的姑娘,可我啊,從小就壞透了。”

  “我母親死於爭寵,臨死拉了不少人陪葬,我身為嫡女,要是單純軟弱,早就死在謝府那一隅之地了。”

  “在遇上盛齊之前,我借刀殺過人,讓姨娘小產過,手腕陰狠,隻為了能金貴地活下去。”

  謝淺淺說得很輕易,似事不關己:“人不為己,自取死路,我不認為我做錯了,對盛齊也是。”

  “我那時在想,若他眼中的人是我多好,像我和他這樣的人,認準了誰就是至死方休,身在陰暗中的我,第一次有了妄想。”

  “我不願平平淡淡,又看不上道貌岸然者,若是喜歡誰,便是瘋狂,也要他如此,盛齊身上有我所有的妄念,別人避之不及,我視若珍寶。”

  謝淺淺十分坦然,毫不掩飾她歪曲的性情以及對盛齊的執念。

  盛嬈是真的意外了,謝家嫡女,京中貴女的典範,表象之下竟是這樣子的。

  “本宮身為旁觀者,亦不覺得有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境遇和活法,隻要你未傷無關之人,你的善惡對錯隻與當事者有關。”

  謝淺淺舒然一笑:“我一直相信您放棄盛齊,不是因為盛齊心機深沉,果然如此。”

  “我自認聰慧,卻猜不到您放棄盛齊的理由,盛齊也是,他走到這一步也是想要個理由,敢問您他要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