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入夢
作者:西山秋色      更新:2020-09-03 01:18      字數:2225
  從前的信誓旦旦到現在的確是有點打臉了,談不上多後悔,隻在離京之前沒有見盛齊一麵這一點,讓她耿耿於懷。

  哪怕是不歡而散呢。

  也不會是不歡而散,盛齊演也會和她演一場情逾骨肉,會愉快地叫她皇姐,會朝她笑得燦爛。

  那會是一場最好的告別。

  可惜她和盛齊都太堅持,也太自負,以至連一個告別都沒有。

  盛齊大婚那日,他是以什麽心情同她不歡而散的?

  盛嬈頭一突一突地疼,腦中盛齊的身影清晰非常,她想過待回了肅國,她該以什麽心情去見他,不曾想竟沒有這個機會。

  為救薛崇而死啊……盛齊至死都是懵的吧。

  與其說是救了薛崇,不如說是為了她,她終究是她家小齊兒最重要的人,他哪舍得呢。

  盛嬈壓抑不住難受,感情和體虛一起翻江倒海,讓她招架不住,豆大的汗珠濕了鬢角,透了錦裳,遍體生寒。

  即使隔著衣物,薛崇也感受得到她突然寒涼下去的體溫,這讓他意亂成一團的心緒驟時被拋之腦後,

  “嬈嬈?”

  薛崇急急忙忙撐起身,在看到盛嬈慘白的臉色和如雨的汗水後,六神無主。

  “薑荷呢?我去找太醫!”

  薛崇顧不上這是慶國皇宮,當即就要喊侍衛進來,要不是盛嬈太了解他,勉強來得及捂住他的嘴,殿外的侍衛已經湧進來了。

  肅國皇帝駕崩,長公主和駙馬皆在慶國皇宮,要是傳出去,天下必定嘩然。

  盛嬈闔著眼眸,隻餘瘦骨的手指了指屏風後,而後便捂住了嘴,眉宇緊蹙。

  薛崇堪堪穩了穩心神,抱起她大步流星地繞過屏風,餘光一掃,心有靈犀地看到了托架上的瓷盂,迅疾地帶她過去。

  盛嬈微側過頭對著瓷盂,往日還算平和的酸水在今日忽然就撕心裂肺起來,仿佛是被她心中的動蕩驚擾到了。

  她眼角懸淚,嫣紅一片,單薄如紙的身子好似一尾輕羽,隨時會從薛崇掌間滑走。

  薛崇有一刹那的怔愣,他從沒有見過這麽脆弱的盛嬈,密密麻麻的疼從心底蔓出,瘋狂地席卷全身,痛不欲生。

  薛崇咬緊了牙,還是掉了血淚,身體肉眼可見地晃了幾下,若不是懷中有人,他早支撐不住了。

  他緩慢地低下頭,唇柔軟地落在盛嬈發間,繼而整張臉都埋在盛嬈發上,手臂收緊又收緊……

  待這一陣折磨過去,盛嬈丁點力氣都不剩,但又清醒得很,隻不過現在的她沒有心情見薛崇。

  她就著薛崇遞過的茶漱了漱口,輕聲下了逐客令:“你該走了。”

  清麗的嗓音沙啞起來,深深切切地刻入薛崇耳中和心底,他默不作聲,用掌心拂去盛嬈額上的冷汗,將她送到床上。

  盛嬈微微睜開眼睛,未卜先知般將手搭在薛崇撐在她臉側的手上,製止了他上來的動作。

  薛崇保持著做到一半的動作,視線在兩人交疊的手上短暫地停留了會,冰涼和溫暖,瘦削和有力,無一不刺痛著他。

  “本宮欠段秦的。”盛嬈先打破了沉默。

  段秦對她窮心劇力,她明知道段秦的心,還和薛崇在他眼皮底下親昵,未免欺人太甚。

  僅這一句話就斷了薛崇所有的念頭,他有一萬個理由,一萬份心留下,但他更欠段秦的。

  要不是段秦,等著他的會是什麽?他不敢想象。

  若他厚顏無恥地仗著段秦的赤忱之心留下,不止對不起段秦的付出,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要來,得是以肅國之名,光明正大地來,而不是偷偷摸摸地。

  薛崇反手握住盛嬈的手,背對著她坐在床邊,另一隻手捂著臉,掌心漸漸濕潤。

  盛嬈聽得出薛崇呼吸中夾著的壓抑哭腔,逼他至此,非她本意。

  她想將他嚇到惶恐不安,但心底又有恃無恐,想讓他疼,但不是這樣的疼。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算漏了盛齊的死。

  “盛齊的事本宮不怪你,平日本宮還算安生,今日是因心潮起伏,也不怪你。”

  盛嬈出言安慰,她沒有虐人心為樂的愛好,何況這個人是薛崇。

  也不需要她多此一舉,薛崇自己就能鑽進牛角尖出不來。

  薛崇聞言完全輕鬆不起來,不怪他?一切的源頭不就是他?

  事到如今還要她來安慰他,他不如死在越城!

  薛崇狠狠地搓了把臉,壓抑住情緒,轉過身給盛嬈掩了掩被角:“你睡著了我就走。”

  盛嬈見他有了理智,沒有硬撐,片刻就昏睡了過去。

  她睡得並不安穩,夢裏有先帝,有盛齊,有薛崇,還破天荒地夢見了早逝的生母。

  在夢裏越發光怪陸離的時候,小腹上隱隱多了隻手,很輕很輕地覆在那兒,修長帶著薄繭的指柔柔地撫了下,就如微風吹拂過雲彩……

  盛嬈這一覺睡得很沉,夢越陷越深,在夢的最後,她回到了江南,盛齊和泰寧帝南下的那一年。

  整座長公主府都沐浴在暖冬明耀的陽光之下,角角落落斑斕生輝,年少的盛齊披著光耀,歡喜雀躍地跑過遊廊,身後臘梅成簇,幽香縈繞。

  盛嬈看到自己捧著暖爐站在簷下,在看到盛齊燦燦的笑容時,情不自禁也展了笑顏。

  兩個人一般璀璨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盛嬈仿佛聽到一聲脆生生的,近在耳邊的“皇姐”。

  下一刻夢戛然而止,盛嬈睜眼時,眼前浮現的還是盛齊的笑。

  她恍惚了很久才看清現實,心驟然刺痛了下,不比昨日來勢洶洶,但更為錐心。

  盛嬈攥著心口的錦被輕咳了聲,滿心的鬱結驅之不盡,擾得她不得安寧。

  外殿裏薑荷聽到咳嗽聲連忙過來,隔著床幔輕聲問:“您醒了?”

  盛嬈輕“嗯”了聲,剛壓下心緒,薑荷正好撩起床幔,一見到她蒼白的臉色,頓時紅了眼。

  “您怎睡了這麽久呀,急死奴婢了!”

  盛嬈輕扯了下唇角,露出抹淺到近乎沒有的笑,問:“多久?”

  “都一天一夜啦!”

  “這麽久啊。”

  盛嬈不經心的回答讓薑荷一陣氣惱,沒好氣地嗔她,想懟她兩句又擔憂她的身體,悶悶地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