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理由(一)
作者:西山秋色      更新:2020-08-07 22:48      字數:2354
  更諷刺的是她果決不起來了,放在剛重生那會,她會毫不猶豫地動手,寧可玉碎也不會妥協。

  可如今呢?她甚至連開口要碗藥,做做樣子都做不到,也是難堪。

  他們既然這麽迫不及待想博弈,那就博吧,她靜候一個結果。

  盛嬈還陷在愣神中,薑荷的聲音兀地入耳:“您說皇後小產的事和這有什麽關聯嗎?”

  盛嬈微微起伏的心湖因這一句話乍生波瀾,她指尖稍頓,輕淡道:“也許是用不到了。”

  “用不到什麽?”

  “沒什麽。”盛嬈輕聲回了句,眼中的漠色更深了。

  她眼前陣陣犯暈,朦朦朧朧的連字都看不清,索性合上話本:“本宮眯一會,不必守著了。”

  她說睡就睡,一點不含糊,讓薑荷心底抽搐,萬分佩服。

  出了這麽大的事,長公主是怎麽做到這麽平靜的?仿佛是未卜先知了一樣……

  而且真的送不出信兒去?隻要長公主想,怎麽都能送出去吧?大不了長公主脾氣上來,直接大軍壓過去,誰能攔?

  再說了,讓江祺回來之前去前線跑一趟不就行了?以江祺的能力傳個信兒也是小菜一碟呀。

  她怎麽覺得是長公主不想,而不是不能?仿佛對長公主來說真相如何絲毫不重要。

  薑荷怪異得很,越想越不對勁,有什麽呼之欲出,卻總差了臨門一腳。

  她心情沉重地歎了口氣,還說長公主呢,她自己不也是?放在從前她早殺到前線去了,如今的反應和長公主不遑多讓。

  駙馬怎麽可能反?

  明知不可為,她就是忍不住地相信駙馬,相信駙馬會劈風斬浪而回,執著長公主的手共賞河山。

  在薑荷還當去慶國是盛嬈心血來潮的胡言時,她便見到了攜著寒意而來的段秦,那不過是在薛家造反的消息傳來的第二日傍晚。

  在聽人稟告段秦來訪時,薑荷手中的花枝散了一地,心驟然就疼起來。

  她在那一刻明白,盛嬈不是玩笑,而是早有打算。

  同樣,她也明白盛嬈在那之前就料想到了薛家造反的事,再想到盛嬈那一陣的反常,薑荷心都要裂開了,眼淚奪眶而出。

  她對薛崇有多少信任,此刻就有多少恨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盛嬈在薛崇身上傾注的感情。

  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崇這個駙馬當得多瀟灑恣意,她對駙馬隻有一個要求——

  不負長公主。

  而現在呢?

  無論薛崇有沒有反,讓長公主遭受了這些,就配不上長公主的付出。

  嬌豔的花瓣在薑荷腳下碾壓成泥,她顧不上其他的,一頭紮進主臥。

  盛嬈如昨日一樣倚在美人榻上,渾身都透著慵懶,無端的顯出幾分溫柔。

  她一見薑荷通紅的眼睛,頓時清醒了不少,笑著問:“誰欺負我們家小荷兒了?”

  薑荷揉了揉眼,沒有問關於薛崇的任何:“段皇來了,您要見嗎?”

  盛嬈聞言沒有多少意外,她轉頭望向梳妝台那兒的銅鏡,透過光滑的鏡麵,她能清晰地看到銅鏡中的人影。

  纖弱消瘦,麵無血色,好若一折就斷,但勝在衣裝,一襲豔麗的榴紅宮裝替她提了不少氣色。

  盛嬈撩起耳邊散下的碎發,起身到梳妝台那兒補了妝:“見。”

  薑荷悶悶地“嗯”了聲,扶她去了主臥前頭的園子,不消片刻,段秦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盛嬈的視線中。

  他仍是一襲墨衣,隻袖口和衣擺以金絲滾邊,張牙舞爪的龍紋極襯他君臨天下的氣勢。

  盛嬈玉手托腮,目視他走到她麵前:“多日不見,段皇風采更甚。”

  段秦沒有因她的打趣而有所反應,他擰眉看著盛嬈纖瘦的身子,凜冽的黑眸中劃過憐惜。

  他開門見山:“隨我去北都?”

  北都是慶國京城,盛嬈若是去了,那落腳的地方必是皇宮,段秦之心,明明晃晃。

  盛嬈沒有明知故問,亦是直接:“給本宮個理由。”

  “不管誰對誰錯,你會成為籌碼,我不想你麵對。”

  “所以段皇是讓本宮逃避?”

  “他們之過,為何你要承受?”段秦一針見血。

  “但比起避之,本宮更喜歡直擊。”

  “你在北都等他們兩敗俱傷一樣可以,何必逼自己。”段秦眉頭稍擰,自看到盛嬈後按捺的氣悶越來越盛。

  若盛嬈已有和離的打算,他用強的也會將她帶回北都,可惜他隻是個局外人,能做的隻是等她做決定。

  盛嬈說不感動是假的,段秦此舉吃力不討好,他也心知肚明可能會被她利用,卻仍然不加猶豫地來了。

  他認定了就不會計較任何,驕傲又自信,是和薛崇不一樣的赤忱,內斂而濃烈,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薛崇更讓人心動。

  這讓她生起了愧疚之心,即使她已和段秦說清楚了。

  “說實話本宮不信駙馬會造反,亦不認為有誰能在歸鳳城對本宮動手。”

  “他也許配不上你的期待。”

  “本宮對他的期待從來不是頂天立地,在本宮愛上他後,他遊手好閑也足夠本宮和他過一輩子,沒有配不配之說。”

  段秦眼神深邃無底,他凝視著盛嬈不似說笑的眼眸,道:“既然信他,就隨我走。”

  除了她的身子,他也不忍讓她在那兩個人之間做出選擇,無論她選擇誰,都會對另一人愧疚,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偏不倚,站在事外。

  盛嬈明白段秦的心,她豔黠一笑:“本宮以為什麽身份去北都?”

  “肅國長公主。”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本宮和段皇的事已滿城風雨,若本宮再進了慶國皇宮,段皇英明何在,本宮的駙馬又顏麵何在?”

  “你在意這些?”

  “本宮不在意,但駙馬在意。”盛嬈幽聲道。

  段秦毫不留情:“顏麵需他自己有能力去贏。”

  “有本宮慣著他,他不需。”

  盛嬈的自信和縱容讓段秦不由地握緊了拳,惱?當然是惱的。

  他從出生就注定登上九五之尊之位,順風順水,直到那年出京體察民情時心血來潮到肅國轉了圈。

  肅國的江南不負盛名,盛繁如畫,而在那幅絕世的畫卷中,那個傲華無雙的人一眼入心。

  榴火紅衣,烏雲疊鬢,淺淡春山,灩灩鳳眸,一笑百媚生。

  分明身處風月深處,一身的嬌媚之態,他卻看到了淡漠的傲然之色,如一隻漫不經心戲賞人間的鳳凰。

  他從不曾想過他的皇後會是誰,在那一刻,心底驀地起了個念頭——

  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