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悶笑，輕咳了聲招呼眾人：“今夜沒有長公主，也沒有尊卑之分，隨意就好。”

  薛崇說完拿起桌上的酒壇，起身從薛樊山而起，挨著給宴上的男人們倒了杯酒，又給女眷們倒了清茶。

  待倒完一輪，最後到了宋琬那裏時，宋琬以眼神控訴他：酒！

  薛崇笑眯眯地將茶杯遞到她手邊：小姑娘喝什麽酒？

  他隻當沒感受到宋琬的視線，悠悠地回去坐下，朝眾人道：“共飲一杯，開宴吧？”

  他如此主動地給眾人台階下，眾人當然給麵子，氣氛很快又活躍了起來，等酒過三杯，已經和樂融融了。

  盛嬈還是第一次這樣“近人”，來燁城之前她以為除夕會和那年中秋一樣，怎知是這樣鬧騰的場麵。

  但薛崇和她說這是軍中的傳統，他的麵子她還是要給的，隻不過仍然不太習慣。

  盛嬈安安靜靜地當起了背景，舉止優雅地吃著薛崇夾的菜，他將肉挑了刺去了皮，甚至骨頭都去了，讓她隻需動口。

  營帳裏頭還算收斂，營帳外頭的士兵們已經熱鬧開了，喧嘩聲傳進營帳，讓營帳裏頭也逐漸喧鬧起來。

  因盛嬈體寒，營帳裏炭盆火熱，使得彌漫的酒味更為濃鬱，更何況身邊那個還是個來者不拒的，讓盛嬈忍無可忍。

  在薛崇已經半醉，還欲再倒上一杯時，她抬手捂住了杯口，目含威脅。

  薛崇幹笑著放下酒壇，俊顏湊到盛嬈麵前，十分蕩漾：“不讓喝了啊？”

  盛嬈嫌棄地用手隔開他：“你想今夜睡這就喝。”

  薛崇低笑了聲，突然地在她手背上親了下：“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媳婦兒沒了。”

  盛嬈將手背在他衣服上抹了抹，暗中用勁將他推遠了些：“熏人。”

  “委屈你了。”薛崇聲音泛啞，乖乖地沒有再靠近。

  軍中的人不比京城那些紈絝，不會附庸風雅，而是怎麽痛快怎麽來，這樣的宴席對他家祖宗來說太挑戰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盛嬈的頭：“先回去？”

  “不必了，還算熱鬧。”

  薛崇輕笑了聲，抬手擦去盛嬈鬢邊的細汗，撐著頭繾綣地看著她：“裏頭太熱，你這鬥篷要不要先放哪？”

  盛嬈回了他一個看傻子的眼神，無力地道：“你還是喝酒吧。”

  她為何穿的鬥篷他不知道？

  薛崇半醉的思緒沒有立刻轉過彎來，一臉莫名：“我怎麽了？”

  盛嬈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她似笑非笑地輕揚了下巴：“喏。”

  薛崇狐疑地伸過手去，在解開了一個活扣後，他後知後覺想起來了這個鬥篷的作用，手僵在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兩人的小動作宴席上的人早就注意到了，多少雙眼睛悄悄盯著呢，讓薛崇如芒在背，酒意霎時全醒了。

  他懊惱地瞪了幸災樂禍的盛嬈一眼，若無其事地給她重新係好金絲帶，泰然自若地坐直了，茫然地看向忽然安靜下來的眾人。

  “繼續啊，客氣什麽，過了今夜可就喝不到這禦用的貢酒了。”

  這一桌宴席是盛嬈帶來的禦廚做的，宴席上的東西皆為禦用佳品，除了宮裏也就盛嬈能拿出來。

  薛崇話音落下，當即有人接道：“少將軍這話就錯了，憑少將軍和長公主的關係，這貢酒不是想什麽時候喝都有？”

  “就是，就算平日喝不到，逢年過節應該見者有份吧？”另有人附和道。

  薛崇啞然而笑，歪頭看向盛嬈：“這得問蕣華，我做不了主。”

  盛嬈輕飄飄地斜了眼他，勾唇道：“駙馬說了算。”

  薛崇抵著唇輕笑了聲，一點不客氣：“那就逢年過節人人有份？”

  “少將軍大氣！長公主大氣！”

  薛崇話音剛落，幾個嗜酒如命的將領立即起哄，你一言我一語將宴席的氣氛又帶了起來。

  眾人談著談著不知為何就把話帶到了兩人身上，一個約摸四十歲的夫人見盛嬈不似傳聞中的傲慢，便和藹地開了口。

  “長公主和少將軍成親已三載，打算何時要子嗣？”

  盛嬈正在飲茶，聞言放下茶杯，抬眸望向那個夫人，剛要開口就被薛崇搶了先。

  “蕣華身子不好，子嗣就算了。”

  “這……”那位夫人麵露驚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薛家就少將軍一根獨苗，要是無後……”

  薛崇挑了挑眉，言辭正經起來：“我已和父親說過，您放心。”

  被點到的薛樊山喝著酒沒有出聲，卻是寒冽地怒視了薛崇一眼，薛崇皮糙肉厚，不帶躲閃地受了。

  那位夫人喏喏地出了一聲，再未言語，卻有另一人接上了話：“長公主體弱眾所周知，但既已服了解藥，往後應該能養好吧？”

  薛崇不打草稿地回道：“太醫說解藥最多能保蕣華多幾年壽數，體弱之症仍然治不了，蕣華萬金之軀，您敢讓她賭？”

  開口的夫人被薛崇懟的無話可說，換個人倒是能勸，但長公主……誰敢勸？

  其他的不說，長公主本身就不是能被人掌控的。

  薛崇的直白讓宴席陷入了沉默，氣氛隱隱透著微妙，打破沉默的是一個喝高了的少年。

  “這有什麽？讓崇哥再娶個不就是了？我看宋琬姐就不錯！”

  少年不經腦的話讓宴席上死寂一片，眾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盛嬈旁邊的宋琬，又看了看盛嬈的臉色，誰也不敢當出頭鳥。

  薛崇差點一口氣嗆死自己，他身體受了驚嚇般歪了歪，想掐死少年的心都有，再娶個？他娶個頭！

  他不敢看盛嬈的臉色，頭皮發麻地在桌下握住盛嬈的手，嚴嚴實實地包著不讓她掙脫。

  “瞎說什麽？宋琬是我妹！先帝下旨我不能納妾，你是想薛家大逆不道？”

  要不是在眾人麵前，他必定要暴揍小兔崽子一頓！

  他故意放大了後果，什麽事和大逆不道扯上關係都顯得太過嚴肅，再聯想到近日來的謠言，眾人心領意會地跳過了這一茬。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漸漸地又帶起了話，讓死寂的宴席活躍了起來。

  薛崇冷汗透了後背，有種劫後餘生的窘促，他幹巴巴地偏了偏頭，搖著尾巴看向始終沒有出聲的盛嬈。

  “嬈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