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樸亮堂的回廊下，個小廝來往匆忙，簷下還有幾個衣飾繁複的世家小姐，約摸是前來禮佛的，暫宿在寺中。

  薛崇一見到這座院子，已經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他記得那也是在一個晨間，空氣濕潤潤的，水汽清爽。

  他一大早跟著趙逸前來，太困頓了就找地方睡覺，無意中發現了這棵絕美的杏花樹，躺上去不省人事。

  他是被一陣銀鈴般的嬉笑聲吵醒的，睜開眼隻來得及看到幾抹模糊的衣擺，眨眼間就消失在垂花門外。

  大概是幾個前來禮佛的世家小姐們，他沒當回事，正要繼續睡，餘光裏就瞧見了簷下的人。

  小姑娘頭戴桃花簪，鬢邊垂著兩支桃花步搖，穿著身金絲勾邊的並蒂桃花錦裙，搭著淺粉的桃花鬥篷。

  外頭又披了件纏枝桃花披風，披風邊緣和帽子邊緣是一圈白色的絨毛，顯得她更像是個團子了。

  即使這麽臃腫的裝扮也沒有掩去她多少風華，小姑娘依舊身姿如蘭，氣質高華，明媚可人。

  但不知為何，看著她沒由地就會心生距離，不敢直視，仿佛她和他們生來就是天上地下。

  既是如此，他為何會和小姑娘搭話來著？薛崇仔細想了想，好像是因為小姑娘的眼神？

  是了，那雙傾城無雙的眼眸若早春的清泉，裏頭倒映著無邊的春華和漫漫的星河。

  在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古井無波之下，不是拒人千裏的高傲輕蔑，而是縈繞著絲絲縷縷的寂寥和歆羨。

  該如何形容呢？就如被人理所當然地送上了九天，隔絕在塵世之外，而她自己本無此意，歆羨著尋常人的歡喜。

  也不是這樣，她似乎本來就是在九天之上，又被人往上送了一截，至於為何不主動走下來……

  他也不知道，當年他哪有想這麽多？隻是看著小姑娘身嬌體弱，孤零零的有點可憐，以為她想和那些人一起玩，就說了幾句。

  說起來……那個小姑娘好像有點眼熟？

  薛崇咽了咽嗓子，傻了吧唧地看了眼盛嬈，他是瘋了吧？

  怎麽可能是她？先不說小姑娘的氣質和她大相徑庭，就說寒隱寺離淮州城多遠，薑荷怎麽可能讓她來。

  他家祖宗應該從出生就高高在上，他怎麽都想象不出她還有溫婉嫻靜的一麵。

  可記憶中那越發清晰的眉眼，不看妝容，怎麽都……

  在薛崇看向盛嬈的時候，盛嬈正巧也看著他，見到他遇了鬼一樣的眼神，盛嬈有些好笑。

  終於反應過來了？

  “不進去？”

  薛崇被劇烈的心跳聲震得頭暈目眩，聽見盛嬈的聲音才堪堪回神，魂不守舍地應了聲：“進……”

  他說著就要往裏頭走，渾身都輕飄飄的，有些不真實，難道她今日的不對勁是因為……

  薛崇還在那懵著，耳畔傳來盛嬈悠悠的聲音：“本宮記著有一年曾來過寒隱寺。”

  薛崇剛抬起的腳頓時僵在了空中，腦裏一片空白，耳朵嗡鳴著，懵懵地不知朝夕。

  記憶徹底清晰起來，如薄霧散去，朗朗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