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嬈半晌沒有回話，心裏熨帖，眼前恍惚地浮現出多年前的人影。

  那時的人還沒有現在這樣高，但也是比她高了一個頭，恣意悠閑地臥在一株老杏樹上，腿輕輕一晃，杏花紛飛。

  彼時的江南春風仍料峭，他卻隻穿了身薄衣，眉如雨後的烏墨，眸若星辰，唇紅齒白，笑起來豔壓春華無數。

  他攜著杏花和淺香躍至她身前，嘴角還咬著一段花枝，大大咧咧地朝她道——

  “羨慕啊？”

  “光看有什麽用？羨慕就追上去，這麽個神仙似的小姑娘，孤零零的可惜了。”

  “身子不好？我身體也不好，不是一樣活蹦亂跳？大夫說我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治不好了，能活幾年都不知道，現在不玩等死了再玩？”

  “江南風花雪月，詩情畫意，小姑娘生得富貴，又是個美人兒，這樣豈不辜負？”

  “比你慘的人多如牛毛，人生苦短，別虛度了，要不然——我推你一把？”

  ……

  盛嬈心裏輕嗤了聲，怪她那時傻，某些人哪有點病弱的樣子？

  當初看見畫像還當是認錯人了，派人去京城打聽了一番。

  她從小金貴，所有人都怕她有個閃失，她亦給自己圈了界限，活到今日，唯有一人告訴她——她與旁人一樣。

  當年一遇，她以為自己已跳了出來，已賞遍風花雪月，不負此生。

  此刻卻忽然覺得這一生很短，而世間風光無數，到老都賞不盡。

  有人作陪，似乎多看看也可。

  見盛嬈始終不說話，薛崇自己醋了會，道：“你要是不喜歡就算了，但你去怡清樓我要陪著。”

  盛嬈斜他：“所以少將軍今日這一趟就為了讓本宮不流連風月？真是煞費苦心。”

  “你要是願意，我繞再大的彎子都行。”

  “本宮還是覺得美人兒好看，賞心悅目還不糟心。”

  薛崇無奈：“賞了這麽些年，不覺得乏味？”

  “各有千秋，怎會乏味。”

  薛崇“嘖”了聲，沒好氣地揉了揉盛嬈的手腕：“就非得去？除了風月再沒有其他喜好了？”

  “這和本宮去怡清樓不衝突，本宮可以在怡清樓做任何事。”

  薛崇最後掙紮道：“現在局勢不穩，阿嬈先陪我忙忙正事？怡清樓一個月去一次……”

  “不是一切有少將軍？本宮負責玩樂，少將軍養家，否則要少將軍做什麽？”

  薛崇無言以對，徹底沒轍了，去就去吧……

  大不了他也跟著去，他當個頭牌不是綽綽有餘？看誰敢往上湊！

  薛崇兀自悶了會，慢吞吞地編著個花瓶，編完塞到盛嬈手心：“醋壇子。”

  盛嬈怔了怔，沒忍住笑出了聲，醋壇子？還真有點……像？

  薛崇戳了下她彎起的唇角，將那抹弧度按平：“不像？”

  他自己瞅了瞅：“確實不太像，我自己都比它像個醋壇子。”

  盛嬈笑眯眯地打量著他：“本宮怎沒聞到醋味？”

  薛崇瞪她，目光瞟向斜對角的菜館，幽幽地道：“我去買壇醋倒身上？”

  他說完看著盛嬈明豔的笑，後知後覺哪裏不太對勁，懷疑地端詳著她，腦子裏有根弦忽地波動了下，笑容乍現。

  “阿嬈你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