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閉門思過
作者:
沐流火 更新:2020-02-29 13:17 字數:3120
這個地方,叫作太華山?聽說之前這裏的山體崩塌了大半,太華門中弟子是暫時挪到這村落中避難的。放眼望去,齊衍也有些迷茫,這裏的山景、這裏的草木,甚至是這裏的屋舍竹林,看起來都讓他覺得熟悉。可為什麽呢?自己應該是從沒來過這裏的吧。
齊衍正守在一間竹屋外,凰滅在裏麵,還有那個叫厲染的道人。半個時辰都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麽。
正是無聊之際,齊衍就聽有人喚了聲:“齊師叔?”
他沒有分出神去,目光仍是望著前方的遠山。
“齊師叔,是我!我是青闕啊。”
他的視線完全被這突然湊近的青年擋住了,齊衍眸子一挑,神色中是昭然的不悅。
“齊師叔,我……”孟青闕還沒說完那人就走到了房門另一邊,齊衍環抱著雙手,一副拒人於千裏的模樣,到現在了孟青闕也是個認死理的人,他又黏了過去,強說道:“齊師叔我知道你剛從不日城逃出來,我也知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寧王還有曄刹族陷害的,在中皇山的時候對不起,是我不明是非,是我錯怪了你,都是我非逼著你打傷我的。可現在事情都清楚了,梓兮、重謹師叔還有掌門師尊,他們的死該由公孫翎跟滄溟來還,師父還有我都了解裏麵的曲折,而且不光是我們,還有所有太華弟子都會明白的。現在世尊大人也回來了,隻要我們齊心協力的話……”
“我不是什麽齊師叔!”聽這陌生人聒噪這麽久,齊衍也忍不住言明道:“我是齊衍,至於你說的那些,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齊,齊師叔?”
“走開。”心下煩悶的齊衍隻冷冷吐出了兩字。
“齊師叔你怎麽了?難道是在不日城受傷了?”
齊衍又挪了目光,根本不想再理會這人。
“曄刹他們手段眾多,滄溟他是不是對你下什麽邪術了?”孟青闕說完就要去拽齊衍的腕子。
“我讓你滾開!”齊衍手一揮孟青闕就被掀到了幾丈開外,“你是誰啊?為什麽老是要在我耳邊喋喋不休!”
孟青闕站不起身來,真是大意了,剛才他一點防備也沒有,而齊衍這人修為高深,自己現下恐怕是被這人震傷了髒腑。
“青闕?!”身後的房門一開,厲染便飛身趕到了孟青闕身前,他搭上這人的脈門,一時道:“你受了內傷,現且服下這顆丹藥,晚些時候我再為你療傷。”
“師父,齊師叔他?”
“往後不要再輕易靠近齊衍,還有對其他弟子也是,”厲染掃了眼那站在屋前的人,“我會在這竹屋附近設下結界,往後除了你跟輕衣,他人便不可靠近,你記清楚了,齊衍在此的消息千萬不要外傳。”
“可師父我不明白,你不是已經知道齊師叔都是被冤枉的嗎?那麽他回來的消息……”
“為師說的你照辦便是,現在退下吧。”
既然厲染這麽堅持,那孟青闕也不敢造次,調息少許後他就離開了。
而這時候齊衍還站在原處,對自己所為尚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
“阿衍。”
“師父!”聞聲齊衍也即刻轉過了身去,凰滅正在屋中站著,他的目光又深又沉,讓齊衍看著莫名有些惶惑,“師父,怎麽了?你為什麽這麽看著我啊?”
“你進來。”凰滅吩咐道。
“是。”齊衍邁了步子,但心中燃起的,卻是少有的忐忑。
他一跨過門檻房門就緊緊關上了,是凰滅不高興,齊衍認定著。
“師父,是阿衍做錯了什麽嗎?”
“你可還記得在逐日殿暗室中我跟你說過的話?”
逐日殿暗室,那段日子難熬非常,他怎麽會忘記?
可你若想出去,就必須先學會做一個‘人’,阿你可明白?
人就是,會吃飯,會睡覺,會有自己的愛好和喜怒,高興了就笑,不高興會難過,有自己在乎關心之事,亦有很多他們力所不能及也不可更改之事。
“師父我不明白,如果我做錯了您直接責罰就是,又為什麽一定要阿衍來猜呢?”
“責罰若是能讓你不再錯第二次,那你便不用再猜。”
“可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齊衍難得露出了些厭煩,他是想跟在這人身邊、他是想對這人言聽計從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對於凰滅,他似乎不管怎麽做都不能讓他滿意,齊衍想了想又無奈道:“是不是因為那個突然出現的太華弟子?他一直在糾纏我,我讓他走開他根本就不聽!”
“那你就能出手傷他?”
“我沒想傷他!我就是覺得不想看見他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我也不知道他那麽弱不禁風啊,太華山的弟子不是應該都……”
“阿衍,你可知敬畏是什麽?”
“敬畏?”這個詞凰滅教過,齊衍思考少許就說:“我知道,就是既敬重又害怕。像是,像是現在我對師父您一樣。”
“‘敬畏’二字不該是對我,該是對生靈對天地。”
“可天地還有生靈跟我有什麽關係?我跟著的我認定的是師父你,又不是那什麽天地生靈!”
雖然失望,但凰滅不得不承認,自離開不日城後,齊衍的心緒很難靜下來了。難道他就半分也離不了魘池?就算有自己的魂元為引也不行嗎?
“阮非顏,你可知道她時日無多?”
“我知道,這一路是我把她背來這裏的,那小姑娘活不長了我當然清楚。”
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凰滅很是失落,他開口又問:“若是她死了,你可曾會傷心?”
“傷心?我為什麽要傷心?”齊衍毫不猶豫的應說:“我與她並沒有關係,隻有師父你的事才跟阿衍相關吧。”
如今這世間萬物都無法扯動齊衍的心念了,除了自己。現在的他,與其說還活著,但不如說雖被自己用魂力強拉在凡間的行屍遊魂。齊衍身上有人皇之血,他有世所罕見的天賦和力量,但現在的他卻沒有一絲憐憫之心,若日後他體內的人皇血脈都如數醒來的話,那他又會如何看待世人呢?像對阮非顏,對孟青闕?還是把他們當作跟自己毫不相幹的螻蟻草木。這絕不是凰滅所想看到的,如果隻是這樣,那自已又何必不惜一切的與這人同感共通呢?
“阿衍,你現在就去陪著非顏。”
“我,去陪著那小丫頭?”齊衍立馬駁道:“為什麽?!”
“這是師命。”
“可我已經在逐日殿忍了那麽久,我不想為一個阮非顏浪費時間,我應該時刻跟在師父你身邊的啊,師父你昨天不是還承諾過我的嗎?”
凰滅一時應不上來,四村少許隻說:“若你不願去,就留在這裏好好思過。”
“思過?師父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過些時候,我會再來問你。”凰滅已經走到了門邊,看來他是要離開。
“師父你要把我關在這裏嗎?師父,師父!”
凰滅走了,走得毫不猶豫,齊衍望著那已經關上的房門,就算心中再怎麽不敢,最後他也隻是乖順的坐到了蒲團上。他閉上眼睛,打坐、入定、靜心、凝氣……這些法子凰滅都教過的,但現在它們都沒有用處。齊衍索性放棄的鬆了所有動作,他望著這死寂的房間,一時竟想著,這裏跟逐日殿的暗室有什麽不同呢?反正就隻有自己一個,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這裏都不會有回應、都不會有改變的。
是難過?還是不開心呢?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讓人怎麽也喘不過氣來。
“我會吃飯,我會睡覺,我也知道什麽是高興和不開心,而師父,你就是所有我在乎的事、你就是我所關心的事啊。那麽……為什麽我還不能出去?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一直跟在你身邊呢?”這些話在暗室他也問過凰滅,而那人說總有一天他是會帶自己出去的,難道他說的‘那天’不就是現在?齊衍難以壓下湧起的情愫,他呢喃道:“師父……難道,我現在這樣還不能算是一個人嗎?難道你也把我當成一個‘怪物’當成是種‘不詳’嗎?”
自己到底怎麽做才夠啊?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那人滿意,才能讓那人開心呢?
“青闕傷勢如何?”出門後凰滅就走向了一直在外候著的厲染。
“沒什麽大礙,入夜後我會助他調息,世尊不用擔心。”
“若是真的沒有大礙,又何須你親自為他調息?”
“青闕他心性急躁,內盤也一直不穩,今日傷到肺腑也並非齊衍一人緣由。”
“錯了便是錯了,又何來那麽多的緣由。”
凰滅還是凰滅,這話聽來就跟四十多年前一樣。
“世尊放心,我在這周圍布下了結界,齊衍在此的消息暫不會泄漏。”
“多謝你,可以將往事如此看淡。”
“不是我看得淡了,而是因為被逼無奈,”厲染輕歎著,臉上也露出了些怨憤,“雖然避不開私念,但他到底是遭人利用,我就算再想報仇又如何?即便殺了他也換不回太華的安寧,何況我如今隻想著他能跟前事斷了關係,若他還能變回從前的那一個執劍長老,也不失為太華的一件幸事。”
凰滅聞言也笑了,厲染,他果然沒看錯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