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場麵劍拔弩張。

  陸霄再沒了待下去的興致，便準備跟楚行知告辭、帶著徐錦書這小子離開。

  不過話說回來，陸霄覺得，徐錦書這小子嘴可是真夠厲害的，直接就能傷人於無形之中，讓他格外爽。

  ……他對著楚行知抱了抱拳道：“楚老師，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叨擾了，改日再來拜訪。”

  說完便準備離開。

  宋石明卻不依不饒的堵住陸霄去路：“你小子，今天話說不清楚，就別想走！”

  “被我拆穿了真相，就想腳底抹油溜了嗎？”

  “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今天我一定要讓你這弄虛作假之輩，現出原形！”

  陸霄皺眉道：“憑你，也想攔住我？”

  宋石明嚇了一跳，向後退開兩步、才接著道：“怎麽，被我拆穿真相，就惱羞成怒想打我？”

  “我告訴你，你要打我，可就更說明你是做賊心虛！”

  “男子漢大丈夫，有種你就自證清白。”

  “要我怎麽證明？”

  “那幅《少年行》要真是你寫的，就說明你的書法造詣很高，想證明的話，當場再寫一幅跟它水平相當的不就好了，要是你真能寫出來那種水平的書法，我宋石明跪下來當你兒子。”

  陸霄瞥他一眼，搖了搖頭道：“我可不想有你這麽個不肖子。”

  “你！”

  宋石明臉色被氣的通紅。

  陸霄不以為意道：“雖然你這法子很爛，不過反正也沒什麽大事兒，就答應你吧。”

  他回身看向楚行知：“老師，家裏可有筆墨紙硯？”

  楚行知點點頭道：“當然有。”

  便讓楚婉舟去書房取出文房四寶。

  楚行知是書法大家，家學淵博、家中留存的宣紙毛筆黑墨自然都是上品。

  楚婉舟鋪好宣紙，主動請纓道：“陸霄，我給你研墨。”

  宋石明聽見，心底怒火更重。

  他為什麽非要針對陸霄？

  其實那幅《少年行》隻是個由頭。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對楚婉舟一直都很有意思。

  結果，從他進入楚家大門到現在，楚婉舟的眼裏，除了那個陸霄，便再沒有任何東西、這讓他怎麽忍得住？

  ……研墨並不需要很長時間。

  不過一會兒功夫，楚婉舟便擺好硯台，走到陸霄身邊道：“都弄好了。”

  陸霄微微點頭，繼而淡聲道：“書法一道，浩瀚如海，陸霄隻憑單筆，何能將其描述萬一，今日信手塗鴉幾筆，權當是拋磚引玉。”

  宋石明冷冷笑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水平啊？”

  陸霄沒有理他，自顧自道：“凡習練書法者，莫不起自楷書。”

  “古今楷書，我認為當以唐代的歐陽詢為首，我肯定跟他相差很多。”

  宋石明又是冷笑：“練楷書的誰不知道，信本先生楷書第一，你小子算哪根兒蔥，連跟在他老人家屁股後麵吃屁的資格都沒有！”

  陸霄仍舊不做理會、隻提筆而書。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詩鬼李賀的《馬詩》。

  不過寥寥二十字，卻有一股荒漠淒涼的孤寂之感撲麵而來。

  楚行知、陶潛都是書法名家，隻看了一眼，目光已然凝重許多。

  “這楷書……”“行筆氣勢磅礴，結構嚴謹、走勢優美……便是歐陽詢親至，怕是也不過如此……”楚行知看了眼宣紙，便又看向陸霄。

  此刻的他眼中隻剩驚喜。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得意弟子，在書法一道的境界，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層次。

  宋石明在西境頗有名望，自然也非等閑之輩，隻一眼便看出了這幅字的價值。

  知道陸霄這幅楷書意味了什麽——意味著陸霄在書法一道上的造詣，已經是碾壓他的存在，絕對是能夠開宗立派的書法大師。

  不過他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服輸。

  當即恨恨道：“楷書寫的好有什麽用。”

  “真要說起來，楷書不過是小孩子入門都要學的東西，哪算的上什麽書法、有本事你寫行書、或者草書，要我說，唯有這兩樣才算是真正的書法！”

  陸霄笑著搖了搖頭：“那就先寫行書吧，我行書一般，與行書第一人王右軍相差甚遠，畢竟、天下行書，無人能超《蘭亭集序》之右。”

  他緩緩提筆，行雲流水的開始書寫。

  這次是辛棄疾的詞、《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發生！”

  六十二個字，陸霄一氣嗬成。

  字裏行間，自有一股縱橫疆場的豪情。

  宋石明的眼睛瞪得老大，除了難以置信便隻剩震驚。

  陸霄這種程度的書法，對他而言，完全是跨層級碾壓。

  如果說宋石明的書法，還停留在刀槍棍棒的階段。

  那陸霄的書法，已經到了火箭加農炮的層次。

  兩者之間，隻能是單方麵的碾壓。

  陶潛卻不像自己弟子那般度量狹隘，他看著陸霄寫下的行書，忍不住驚歎道：“陸霄這幅行書……就是和傳說中埋在地下的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相比、隻怕也不分伯仲。”

  陸霄淡然笑了下，又抽出一張宣紙，接著道：“最後一項，便是草書。”

  “帝國上下五千年，我以為、首屈一指的草書大家自然是張旭張伯高老前輩。”

  陸霄緩緩提筆，周身氣勢也隨之變化。

  整個人卓然而立，竟然身旁兩位老先生都心生膜拜之感。

  他深吸口氣，筆鋒在宣紙上縱橫。

  昔年太宗的《沁園春、雪》躍然紙上。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陸霄剛放下毛筆，兩位老先生已經爭先恐後的圍了上來。

  “這首沁園春，姿態疏狂……就……就像……”陶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什麽詞能形容陸霄的這幅字。

  楚行知沉默兩秒，才凝重開口：“此字，依稀可見伯高先生的影子，但這字裏行間，卻有伯高先生沒有的銳氣和傲骨。”

  陶潛用力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楚行知說的很有道理。

  若單論書法的技巧論，陸霄自然距離那幾位曾在曆史上開宗立派的書法大家尚有不小的距離。

  但陸霄統禦北境十年，字裏行間，自然會帶著一股軍人特有的鐵血豪情。

  而正是這種鐵血豪情，生生把他的書法推高了好幾個層次。

  ……兩位書法大家前後附和，把陸霄寫的《沁園春—雪》提到了一個幾乎與草書曆史第一人張旭平齊的位置。

  宋石明臉色陰沉如鐵，也不說話，就那麽怔怔立在原地。

  倒是陶潛抱拳，態度極為謙恭的走到陸霄身旁：“陸先生乃是真正的書法大師，老夫剛剛對陸先生還多有懷疑……真是羞愧至極。”

  說完這句，他撩起長衫後擺，右腿向後退出一小步，看架勢，竟是要對陸霄行儒家大禮。

  陸霄急忙伸手攔住：“老先生客氣了，不過是晚輩信手塗鴉罷了。”

  陶潛搖頭道：“陸先生何必自謙，若你這三幅神跡都是信筆塗鴉，那偌大天下，怕是再無書法二字可言。”

  他看向宋石明，冷聲道：“石明，還不過來給陸先生道歉！”

  “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唐突了一代書法大師。”

  呆愣半晌的宋石明終於回過神來。

  他看著陸霄，嘴唇囁喏半天，半個字都沒說不出來。

  陶潛還要催促。

  宋石明已經身形一晃，一口膿血脫口而出。

  接著便萎頓倒地，重重坐在地上。

  ……“我去，這他媽是碰瓷吧？”

  “你們看見了啊、都得給我霄哥作證、我霄哥可沒碰到他。”

  徐錦書一驚一乍道。

  在他看來，他家霄哥是帝國聖者，自然不會做這種落井下石的事，但他徐錦書可不是什麽聖者，他小氣的一批。

  這種時候，正適合他上去痛打落水狗。

  宋石明聽著耳畔的大吼大叫，怔怔看了陸霄兩眼。

  然後，又吐出一大口膿血，接著……便再無直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