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貴與蜀州相鄰。

  通過大婁山連接。

  駕車三個小時，爬過蜿蜒山道，也就抵達雲貴境內。

  霍龍越的戶籍地，在雲貴下轄的赤水郡。

  陸霄帶著小郭兜兜轉轉兩個小時，才抵達埋葬霍龍越的墓園。

  墓園入口，是個一千多平米的廣場。

  廣場中間，聳立著霍龍越石像。

  石像高十八米，英姿挺拔、栩栩如生。

  底座上鐫刻鎏金草書——驃騎將軍霍龍越。

  “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

  再下麵則是碑文。

  簡略介紹了霍龍越的生平事跡。

  “越哥，我來看你了。”

  陸霄望著石像，隻說了一句，便陷入沉默。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霍龍越是個純粹的軍人。

  戰死疆場對他而言，是求仁得仁。

  可陸霄還是忍不住的悲傷。

  數年前生死與共的兄弟，現在卻隻能通過一方石雕祭拜。

  又怎能不痛心疾首。

  當“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的豪情不再。

  便隻剩下他“誰共我，醉明月”的喟然一歎。

  ……赤水郡這個地方放到偌大帝國並不顯眼。

  更擔不起人才輩出這樣的評價。

  帝國建立八百年，也隻有霍龍越受到過帝國天子的追封。

  所以，每年前來祭拜這位帝國英烈的赤雲百姓不在少數。

  陸霄祭拜完霍龍越的墓碑。

  回身走到那座雕像前。

  地上有繁花千朵、祭品若幹。

  陸霄心底多少有些慰藉。

  他們這些軍人。

  雖不求流芳千古，但若是能讓百姓銘記，卻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帝國五千年曆史，雖戰火紛爭無數、可民族之魂依舊屹立不倒。

  究其原因，便是因為，有太多如霍龍越這般的英雄人物。

  肉身雖死，卻留其精神，化作無形之種，播種在每個人帝國子民的心底，經過一代代的薪火相傳，終成帝國之魂，聚民族脊梁。

  ……他看著石像。

  身後忽然傳來郭解聲音。

  “先生，有人在副帥的石像上刻字。”

  他聲線憤怒，顯然極為生氣。

  陸霄皺眉。

  霍龍越以身殉國，其雕像神聖，決不可辱。

  到底是誰這麽大膽，敢在他的雕像上刻字？

  他緩步走到雕塑背後。

  背後刻字立時躍入眼中。

  “霍龍越這吊毛，也配立像、讓赤雲百姓瞻仰他？

  我呸，不過是走了狗屎運，輪到他而已，可謂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真令人悲哀。”

  不堪入目的字跡下麵，是刻字那人的落款。

  ——道武盟，杜武生。

  看著雕像上淩亂字跡。

  陸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道武盟，他是知道的。

  前些天，死在他手裏的劉冰、便是道武盟的人，還是他們總瓢把子沈覆舟的親傳弟子。

  該組織興起於最近這六七年。

  發展勢頭十分猛烈。

  才短短幾年，已經有帝國第一幫派的勢頭。

  道武盟背後實力不俗。

  有傳聞說。

  就連皇族中，都有幾位皇子先後拜了沈覆舟為師。

  不過，世人敬仰的道武盟在陸霄看來。

  其實就隻是一條貴族們豢養的寵物。

  稍微凶一點的寵物、僅此而已。

  其實，道武盟跟陸霄也有一點交集。

  幾年前，道武盟盟主沈覆舟曾給陸霄下過一封戰書。

  時間久遠。

  信的內容大都忘了。

  隻有兩句記憶猶新。

  “方寸之間，可持唯我。”

  “天子望氣，談笑殺人。”

  哦，除開這兩句，還不忘狠狠挑釁陸霄：“陸雲霄，你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小人，有種的就來京都跟本大爺一戰！”

  當時忙於軍務的陸霄哪有功夫搭理這個神經病。

  連回書都懶得寫，直接就把戰書扔進了火爐子。

  ……想到這裏，陸霄收回思緒。

  抬頭看向雕像。

  那上麵刻字很多。

  而最讓陸霄生氣的、是刻在雕像背脊上的那句——“少爺我尿急，又找不到別的地兒，就在你肩頭撒了泡尿，感覺不錯。”

  “留字者——道武盟、洪生。”

  陸霄眼神很冷。

  郭解眼中淌出的卻是殺意。

  九霄軍，護衛北境，為國為民，雖九死其猶未悔。

  他家先生，橫壓北境十國，守護江山安寧。

  連敵國都敬佩萬分的榮耀，卻被幾個無名之輩如此侮辱。

  他怎能不怒？

  他如何不怒？

  陸霄看他一眼，淡淡發問：“小郭，你現在想幹嘛？”

  郭解如實回答：“想去殺人。”

  陸霄點頭：“那就去殺人。”

  ……兩人先到事先安排好的酒店。

  十分鍾後，就有個一臉彪悍的男子進門參拜。

  來人叫袁朗，是九霄影衛安插在赤水郡的聯絡員。

  統領九霄軍在赤水的所有情報工作。

  陸霄免了他的繁文縟節。

  開門見山道：“我要的東西，都弄清楚了嗎？”

  袁朗躬身道：“啟稟少帥，您要查的那幾個年輕人均已弄清來曆，他們大都是本郡官宦之後，還是道武盟赤水分部部主成安的親傳弟子。”

  他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個單子。

  杜武生——赤水郡太守杜彥邦之子。

  洪生——赤水郡知府洪恩黎之子。

  ……赤水郡太守杜彥邦，帝國從四品官，統領赤水郡軍政。

  麾下萬餘警備部隊。

  赤水郡郡守洪恩黎，雖然隻是帝國從五品官，但背後的洪家，卻是赤水郡最大的世家。

  也就是這樣從勳貴家族出來的二世祖們，才有膽量，敢公然在帝國功勳將領的石像上刻那種大逆不道的文字。

  袁朗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分析：“少帥……依末將之見……這件事，最好還是小心對待，從長計議。”

  他的意思倒也簡單。

  到底是強龍不壓地頭蛇。

  洪、杜兩家的實力雖然沒辦法跟陸霄相提並論。

  但也不是什麽軟柿子。

  況且，這裏還是他們的地盤。

  真要在這裏鬧出大動靜。

  隻怕……陸霄看他一眼，淡淡道：“我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是。”

  袁朗躬身行禮，繼而緩步退場。

  ……小郭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翻身跪倒在地：“先生……咱九霄軍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這事兒，不能忍啊……”陸霄淡淡開口：“我何時說過要忍？”

  小郭一怔。

  陸霄已經接著道：“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他們幾個不入流的小混混。”

  “咱們先休息下，等酒足飯飽，再去殺人。”

  ……陸霄默默看著窗外。

  他其實從沒有覺得自己偉大。

  相信霍龍越也絕沒有這麽想過。

  這片土地，前後曆經二十五朝，曆朝曆代都有名將現世。

  他不過是跟前朝名將一樣的心思——要守土衛疆，護這江山海晏河清罷了。

  真談不上偉大。

  畢竟保家衛國，本就是他們這些軍人的使命和天職。

  他不需要崇拜。

  霍龍越不需要崇拜。

  九霄軍不需要崇拜。

  這千秋萬代的名將也不需要崇拜。

  因為，這本就不是一個強求的事。

  可不崇拜，也不該侮辱。

  侮辱一個二十五歲就為帝國獻出生命的年輕人。

  這才是陸霄生氣的根本原因。

  人生在世，總該要有些敬畏心才對。

  他有。

  而洪生、杜武生那幾個年輕人顯然沒有。

  可陸霄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

  所以，他要給這幾位二世祖上上課。

  教教他們敬畏應該怎麽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