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大道千萬，如若身處黑暗，再廣闊的天地也不過是暗室一間，無限的宇宙時空也不過是果核一樣微小。

  這邊是後靈柩此刻切身的體會。

  黑暗的大地無邊無際，一盞油燈照亮的其實極其有限，卻也因這有限後靈柩更感覺到前途的無限寥遠。

  朦朧的察覺到油燈燃燒的燈油是自身很重要的事物，隻是現在她根本停不下來。不知道如何停，也不想停下來。

  很多事情薑離璿沒有對她說，也不會對她說。但後靈柩能感覺得出來，哥哥是以一種隨性的心態培養她。尤其是這次，在這裏，她有一種感覺，那道聲音出現之後便更加明晰了，隻要停下來就就能自這片黑暗中退出去，但會錯過一些事物。

  隻是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多少機會，能看見的機會更要去把握。

  ……

  石塔之下，薑離璿正在運功凝神，身上熒黃獵衣漸起白霜。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中流動著的寒意，無時無刻不再滲入更深層次的骨血經脈之中，如同冰凍三尺，日日加寒。

  薑離璿催動自身的功力，不停地驅散著那股流動的寒意，但總有些許深入骨髓的留了下來，不停地流動，不住的驅散。當第一抹朝霞之氣射入氣海之時，他幾乎以為自己成為了一塊冰塊。

  如果不是自身被封印的修為尚能與之消磨，怕是真的會變成冰塊把。

  他這樣想著，沐著晨曦，哈出一片白氣，感受著此刻的身體，身上的寒意全部散去，但他知道寒意隻是潛藏下去了而已。哈，這種熟悉的感覺，終於又回來了。

  不進則退，退則是死。

  隻是未知生，焉能死？盡力活著吧。

  薑離璿略微抬頭便見得後靈柩依舊盤坐於大石之上，略微皺眉，隨即將氣海中新得的那縷朝霞之氣射向後靈柩。

  ……

  後靈柩隱隱約約似是感覺到模糊的圖案，但似乎離她想要的還有很大的差距。

  燈油已經減去一分，她在思考，要不要適可而止。

  這時，一道華光閃過。

  天上掛上一輪太陽。

  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後靈柩沒有眷戀這種舒適，她隻是極力向前望去。

  依舊無邊無際。

  沒有絲毫猶豫，她吹滅了油燈，就此停了下來。同時，腦海中那個圖案漸漸清晰起來。

  她抬頭望著天上，喃喃道：“太陽一出，便是有了光啊。”

  雖然停了下來，但後靈柩並沒有退出去。因為她現在不想退了，之前的感覺是因為心中存有一分怯意在暗示。隻要停下，那份暗示就會成真。

  但不久前，她給自己的暗示是要達到心中那一份感覺。

  同時，東海之東，瀛洲樹下。

  突顯一相，悠悠對了老佛開口道：“今有一緣覺。”

  “不知應在何處？”

  那相悠悠道：“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唉，”老佛歎了一口氣，見此相就此龜裂化為雲煙。“萬古長夜，不可說，不可說。”話甫落，一口鮮血就此噴出。

  老佛見了鮮血的顏色，笑道：“哈，貧僧亦是人哉。”笑著笑著就他就笑不出來了，做臥佛之相：“無酒無肉，又大虧空，容我小死一回。緣覺自度，辟支自明，無量劫數，善哉善哉。”

  後靈柩望著天空的太陽，脖子有些發酸。這裏的太陽和外邊的不太一樣，可以直視，暖暖的。隻是她現在想的問題是，如果這輪太陽消失了，光又從哪裏來？

  這樣想著，太陽落下了。

  日落則月生。

  這輪月亮十分清冷的樣子，後靈柩看著總覺得有些熟悉，隻是具體哪裏熟悉也說不清楚，她突然想要多看這月亮幾眼。

  於是便後倒躺在這大地上，望著天上的明月出神。

  大概等到月行中天，後靈柩站了起來。

  月亮也消失了，這天地又回到了暗淡無光的最初。

  後靈柩拿出了油燈，此刻它已經燃起。

  當日月出時，則油燈不合用。

  當日月沒時，則需要油燈來照明。

  也許這盞油燈便是她後靈柩對於輪轉印契的答案。但這個答案她很早就想到了，隻是並不滿意。

  如果連這盞燈都沒了呢。

  於是油燈也消失了。

  “早該這樣了啊，”後靈柩精神突然有些乏困，捂了捂嘴，繼續言明心中所想，以之完理成契。“無論油燈還是日月都是外物，唯一的區別是油燈是我真正能想到的，而日月都是外力成就的外物。

  隻是外力終有不合用的時候，屆時我想看清這一切又該如何呢？”

  “那便隻有讓自己發光了呀。”

  一瞬間，無日無月無燈，而黑暗天地自明。

  這就結束了，姐姐你是誰啊？

  盤在大石上的她睜開了眼睛，一道圖案已經浮現在後靈柩心間，契已成。

  日月燈，三者盤旋其中，又彼此相互影響。

  後靈柩知道自己成功了，隻是真的好困啊，隱約間聽到那個清朗的聲音開口道：“後靈柩，今日為你之誠意打動，我才現身教你。如若能保持如此進取的姿態，你我終有再會之期，就此暫別。”

  薑離璿一個閃身，便接過自大石上傾倒的後靈柩。隻是入手的感覺，明顯比上一次要重了些許，但是並不打緊，他抱著她，將他放入了石塔中，隨後走出。

  看著大漠風光依舊，薑離璿心中隻是歎息，也許是到了分別的日子了。

  ……

  後靈柩慢慢地睜開眼，便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立在那裏，蕭索而孤寂。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那道人影便回過頭，開口：“這次伊心急了。”

  後靈柩滿腔的話語瞬間被堵住了，有些委屈與難受。對此薑離璿不以為意，後靈柩確實有些心急，也是他沒有說清楚的緣故，印契的勾勒並非一步功成，而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捕捉。

  這個過程中，每一次都比上次更加清晰，且契之勾勒並無止境。隻是量變到質變，自然印契會奏效，乃至生出神通，後期會緩慢，但依然有所進境，甚至不乏境界提升帶來的巨大突破。

  後靈柩這次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印契的捕捉一般都是在心覺之中。由於薑離璿並不清楚自己與旁人的差異，直接讓後靈柩進入了捕捉印契的過程，實際上她的心覺尚未明顯的形成，而是處於一種內在的潛藏之中，甚至連這次的捕捉都是臨時構建的冥想之地，是心覺無知境況下的一次巧合應用。

  事實上，即便是仙海名山的修士，在築基之前也會盡可能的強化心覺，或者利用一些儀軌手段將心覺溝通而出，不過此舉的目的一般都是為了更好的進行觀想冥思。

  薑離璿見後靈柩有些意興闌珊，於是問道：“伊這一印，取名為何？”

  後靈柩聞言很是意外：“啊，這不是輪轉印嗎？”

  薑離璿搖了搖頭：“一印千萬化，一契千萬印。伊好好給它想一個名字吧，這也是很重要的事了。”

  說著向外走去，後靈柩自地鋪上坐起，似要挽留，急道：“哥哥”

  薑離璿沒有回頭，隻是說道：“伊有朋友來看你了，吾也該去看看吾的朋友了。”

  但見人影交錯，後靈柩就見得一個身形撲了過來，捏住她的臉蛋，笑盈盈道：“小弟弟，你阿桃姐姐又回來了，想不想我啊。”

  後麵的弄影走了進來，雖然好笑的看著她們兩個打鬧，但還是仔細觀察了片刻，見到後靈柩安然無恙的樣子，晶瑩的眸子裏不由得流露出一絲欣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