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作者:空穀夢蝶      更新:2020-06-14 02:12      字數:2552
  石塔周圍的風塵依舊,吹來的沙石逐漸掩埋了矮倒的枯楊林。

  後靈柩路過之時,時而幻覺它們在哭泣,隻是仔細想想,枯楊們怕是早就無淚可流了。不遠處便是那兵卒掩埋之地,她想著來年春風吹過那裏會多一許綠意。

  呼呼的風聲中總是傳來許悲涼肅殺之氣,這是後靈柩的個人感覺,那邊立著的是陷出一個坑的隕鐵。長久的學習玉文讓她的腦海分外清明,總覺得隕鐵周圍十丈之內的氣氛格外的清冷。盯視著隕鐵上怪異的紋路,後靈柩時而能察覺到朦朧的昏黃色掩蓋視界,頭暈目眩,轉眼一瞬又消失不見。

  隻是見怪不怪的她徑自蹦跳越過了它,搞不懂的東西不理它就好了。如果後靈柩沒有記錯的話,弄影也隻是掃了隕鐵一眼就沒有再看了的。當然,更重要的是哥哥在那裏休息。

  後靈柩來到薑離璿背後,腳步漸輕。

  薑離璿似是有所察覺,開口道:“伊的玉文修習如何?”

  問完眼前突然閃過一隻白淨的手,隨後伸出一隻手指。卻是後靈柩站到大石上,自薑離璿身後伸出手指說道:“大概一成。”

  “看起來伊交到了不錯的朋友。”薑離璿並不是很在意後靈柩玉文的修習情況,倒是注意到回來的她已經洗淨了手,這在沙漠裏是極為難得的。

  當然水對於他來說幾同隨手之物,隻是如非必須,很少以之便利。每天平凡的生活是對道心的打磨,龍清岷講過不少天之驕子在剛出世時血戰不休,大戰頻頻,隻是待到後來心就停不下來,離不開那些戰場又或者再出世時心境不穩,修為一落千丈。

  因而龍清岷對於每日的生活都是隨意之下仍舊保留一絲底限,他稱是久動之後遺症,一靜得見再難止,更不用說金禪這位苦行了。所以薑離璿對於生活的看待是極為簡樸的,但其適應能力也是很強。

  而後靈柩如同一顆枯萎的小草,經過水分陽光的滋養,正在茁壯成長。對於她的身份,或者說姚傑斌的身份,在秘錄上不過一句話而已。

  姚姓,夏後輔支。夏後的嫡脈早就為謝聰所算,借助最後一任夏後之手,盡數誅除。薑離璿至今記得當時,謝聰神色平靜的點燃那位友人的最後一封書信,緩緩說著。

  “我用十年,經營一我。朝來夕往,隻待知己。直至此刻,君已入翁。定名此計,守株待兔。”

  謝聰是雲域人士,自然也有傳聞中的雲音暖語。隻是據他自言,先天不足,氣血有虧,因而言不能長,長必有斷。

  很難想象,當時的他用著如同對待情人妻子的口吻與嗓音葬送了翟夏整個皇族,還有他十年經營出的一段感情。

  所以現在的後靈柩可以算翟夏最後的皇族,一飲一啄,命終有時,對此,薑離璿心中也有決定。

  “昨日的印法還記得嗎?”

  後靈柩此刻已經繞到身前,點了點頭:“輪轉,寶傘,吉祥,白螺。”

  薑離璿伸出手指,在石下的沙土上憑空刻字。

  “印者,契也。印法是契約的一種,溝通契約的對象。”後靈柩看著薑離璿的動作,就知道他要刻畫玉文了。她在盡心記住“印”,“契”二字後,趕忙激活白山符籙,飛速跑進石塔,拿出包裹,取出柳枝,遞給薑離璿。

  薑離璿輕輕一笑,繼續道:“伊要在心中刻畫這一份契約,最好記住不忘。其次是吾上次的手形,伊可還記得?”

  後靈柩回想了一遍,搖了搖頭。

  薑離璿刻下,輪轉二字,便放下了柳枝,雙手疊合,做內外縛,五指變換,前後一共十二個動作。後靈柩見著要學,手已經開始重複薑離璿的動作,卻被他阻止了。他道:“關鍵不在手形,而是伊對印契的理解。”

  “伊必須先要在心中找到輪轉的印契。如果伊實在找不到,那伊就學吾的手形,吾借伊施展它的能力,伊通過熟悉它,嚐試在心中找到輪轉的印契。”

  “隻是,這樣做,伊的輪轉印必然會受吾之影響,甚至一模一樣都有可能。”

  “如果伊能理解輪轉,在心中找到它的印契,那麽伊的輪轉印便不隻是一種用途,而是用途千萬,乃至神通自生。”

  對此,金禪當年亦有言,一印千萬化。

  印法貴在根底為真,形似神不似,便是死印。如練死印不如去練一門神通,同樣耗時長久,神通可能徒勞無功,但死印最後會把人引上死路一條,雖苦功能見效,但也會把人前途斷絕。

  隻是薑離璿對於金禪的話是相當嗤之以鼻的,不為別的,就是他的話可多解。雖然確實有幾分道理,隻是和薑離璿相性不合。

  聽完薑離璿的話,後靈柩陷入了沉思。

  薑離璿提供的兩種方式,一種是要求天資慧根極高者,直接捕捉印契,用金禪的話來說,能做到的,便是佛子,第二種,則是先借形捕神再以神凝形,先以薑離璿的印捕捉到契,再以契立印。

  如此所觀之契必然是薑離璿所觀之印契,而非完整的印契,則必然有所局限,但也不會落於修習死印,大道斷絕的地步。

  印契二字早已在後靈柩的腦海裏轉悠個不停,她隻是一門心思的看著哥哥刻下的“輪轉”二字,不作他想。

  輪轉的印契,到底是如何的呢?

  後靈柩的心思百轉千回,卻是繞來繞去,無可奈何。

  時間逐漸過去,日頭很快落下。

  大漠的夜總是極為陰冷的,但後靈柩一無察覺。

  她已嚐試了千百回,在腦海中,構建輪轉二字,卻不得其門。倒是嚐試回憶輪轉印的樣子時候,卻是被後靈柩記起來最火飛出盤旋的四印。

  日月交替的一瞬,後靈柩若有所感,捕捉過去,依舊茫然。

  她的意識此刻如同行在黑暗的大地上,上下無光,前後茫然。

  “太暗了,什麽都看不見。”

  後靈柩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覺得很累,很想放棄。

  但是她又不想放棄,她不是傻子,她隻知道唯有這樣,才能跟得上哥哥的腳步。如果選用第二種方法,也許會有所成,但開頭便如此,以後呢,以後還有捷徑坦途嗎?

  千百年之後會不會差距更遠,乃至彌補不上的差距。

  在後靈柩的心中,薑離璿必然做到了最好,她不能表現的比他差,因為她已經感覺到落後哥哥很遠了。

  雖然落後最後的結局是陪伴娘親,後靈柩也不會孤獨一人。

  隻是哥哥到時候便是孤獨一人了,她不願見此。

  因此,後靈柩依舊在嚐試,在黑暗中摸索,碰的頭破血流尤不停歇。

  終是黑暗中傳一聲歎息,一道清朗的女聲開口道:“你這樣做是不行的。”

  後靈柩沒有理她。

  過了片刻,那聲音又開口道:“你現在什麽也看不見,又能做什麽呢。”

  後靈柩停下了。

  很久。

  直至黑暗都快將後靈柩掩埋的時候,她與那聲音齊聲開口道:“所以,要先有光。”

  於是便生了光。

  此時出現在後靈柩手中的是她印象中最為普通的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