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也無風雨也無晴
作者:空穀夢蝶      更新:2020-06-14 02:11      字數:2731
  夜分星野。

  很難想象漠邑居然還有如此的所在。

  黑白對半分界,黃沙於此止步。

  本是黑夜幕布上點綴的熒熒星子在邁過界線之後,便成為天空的主角。視野中可見群星散發著妖異的紫光,連接成深淺不一的層雲,將整座夜空浸染出不均勻的紫色。隻是那降下的紫光沐浴在身總讓人感覺到三分詭異。

  此處便為惡龍連接九靈界之處,也是昔日斬龍之地,光影分界,黑白對立,藏於空間褶皺之中。煉氣至於虛空境界,身死而能反哺天地,是因應,昔日取之於天地,今日歸之於天地,其他道途或走的更遠者皆有不同表現,不可一概而論。惡龍自然不屬於煉氣一途,但同為上位,其身隕之地有類似的表現並不奇怪。

  薑離璿此刻立身界線之外,向內望去,廣漠無垠,無邊無際。

  一位纏滿亞麻布的流民不知何時出現他身後,此時正撐著一根長壽蟠龍拐佝僂著身子向他挪來。她說著風華雅言,沙啞的聲音伴隨著漠風傳入耳中:“少年人,老身不管你是誰或身後站著誰,也不想知道你從哪裏來的,現在,立刻馬上後退,離開這裏。”

  “那裏不是你們可以招惹的存在,不要再繼續犯蠢了。”

  “錯誤的代價是你們無法承受的,也是我們所不願看到的。”

  漠風自四麵八方如刀劍無窮無盡刮來,隻是這過程中極其玄妙地避開了那位流民,也在薑離璿三丈之外化動為靜,歸於無聲。

  風暴的中心靜止了。

  那位流民見此景,渾濁的眼珠轉了轉,意有所動,又開口道:“少年人,你要做什麽?或許我們可以商量商量。”

  薑離璿俯下身子,右手掬起一捧沙,任其之間漏散。

  漠風歸於寂靜,另有清風徐來。

  一時之間,風起八方,雨落天地,清冷的聲音響徹在流民耳中。

  “吾隻問一次,漠邑的瓊瑤在哪裏?”

  瓊瑤是一邑掌管薪火的關鍵,一般交由邑行保管。當年漠邑瓊瑤掌控者是嫌辰,但第二次血水之戰結束後不久其人便出走海域,而瓊瑤他是帶不走的,因為瓊瑤不能離開歸屬地。以流民在漠邑的地頭蛇身份,就算瓊瑤不在他們手中,他們也必然知道。

  “你,”那似是長老身份的流民此刻慌了神。“你想要殺掉祂,不,這不可以。”

  祂在風華雅言中並不存在,準確來說,那是由後來演變加入的外來字,很少有人會用到,在長老的訴說中很是突兀。這位長老的表現並不正常,但薑離璿早就不在意了,他隻是由著心裏一個念頭的驅使才來此的,本就不欲強為,於是繼續道:“吾想要見他或是祂一麵,根據實際情形采取相應的舉措。”

  長老沉默了,但並不平靜,從她身體的細微顫抖可以看出,她的內心正在做著劇烈的掙紮。

  良久,她像是做出一個痛苦的決定,近乎虛脫地說道:“老身確實知道瓊瑤所在,但不會告訴你,很抱歉,我們選擇了拒絕。”

  說完這話的她一樣子放鬆了許多,連身子骨都肉眼可見的略微直挺了起來。

  薑離璿對於她的話不置可否,隻是端詳著手心漏下的沙子,輕輕說道:“留予君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聽到薑離璿的話,長老先是一愣,隨後很快理解到,在沙子漏盡之前便是她可以考慮的所有時間。這意味著,在最後時間來臨之前,哪怕她改變決定也是可行的。

  隻是,這卻讓她好不容易平靜地內心再次起了掙紮,微雨滋在身上哪怕隔著亞麻布本無感覺也起了絲涼意。

  “我,老身……”

  薑離璿手中的沙終是漏盡了,風雨隨之而停,他回過頭看了那片黑白光影一眼,隨之轉身離開。龍清岷曾經對他說過,何必如此,這天下事你管不過來的,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當時他回答的是,隻是承諾而已。龍清岷隨口回到,後來便是習慣了。

  當枷鎖放下,薑離璿不得不承認他有些不習慣了,但也隻是不習慣,所以他選擇離開。正如他一開始不答應巫羅一樣,吾輩修道,修的是道,而非是生,隻是於此事上,他的敵人隻是自己而已。

  無論如何選擇,都不該違背自己的心,這樣走出的才是自己的道。打破枷鎖的過程也是打碎自我的過程,那個被承諾所枷鎖的過去的自我。

  路過長老之時,她似是抬起了手,但終是落了下去。

  一聲抱歉,咽在喉間。

  也許要留待以後,說與因今日之決定而受到影響的人們,隻是她並不後悔。

  這位經曆了荒域諸君時代存活至今,漠邑百年碩果僅存的長老此刻在笑,笑聲陰慘卻掩不住她的笑意——不管結果如何,讓我與我的族民一起麵對吧。

  薑離璿在最後離開之時終是回望了一眼——滿天星辰,也無風雨也無晴。

  黑白光影之中,似有人聲傳出:“阿離,這又是何必呢?”

  “你走吧,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這裏不屬於你,你也從來不屬於這裏,當初的一切隻是一個巧合而已。一個錯誤的巧合。”

  那道目光似是看在五體投地的長老身上,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便離開了。

  “錯誤不會因人而改變,但人會因為錯誤而改變。”

  ……

  傍晚,後靈柩迷迷糊糊地被阿桃拉起來,看著那幾件身材比之自己略微有些嫌大的衣服很是懵懂。

  “這是伊勢,薄如蟬翼,由天,呸”阿桃捂了一下嘴。“蠶絲編織而成,很是輕巧,尋常刀兵難入,很是輕巧,但是怕火,遇水自潔。”

  本來弄影給出的是火中自新的火裘,但是先不說那是集腋成裘,單明顯的女式長袍就給了阿桃借口打消了弄影這個離譜的想法。

  後靈柩聽的有點頭大,她之前很累,現在剛醒,很迷糊。一下子聽到很複雜的東西,她心裏連拒絕的想法都沒有浮的起來就沉底了,當然也有弄影在她心裏還是留下了一些比較特殊的感覺得緣故。

  至於往昔衡量物品價值的心思恐怕還在睡覺呢。

  “阿桃姐姐,啊,好困啊,”後靈柩打了一個哈欠,說話都有些慢。“你說的簡單點吧。”

  “這是琢玉衣,用於祭禮”

  後靈柩發現自己的腦袋越發昏沉了,她其實並不清楚這是由於棗酒的後勁,隻是強撐著精神,又聽了一兩句,發現還是扛不住,於是擺擺手,回了石塔,留下一句“阿桃姐姐你決定吧”。

  阿桃連“誒”的疑問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見得“撲通”一聲。這是直接倒了,阿桃連忙進去把後靈柩扶到鋪蓋上。

  做完這一切,似是回味過來的阿桃做張牙舞爪狀:“哇,你們兩個亂來一氣,搞了半天還是姑奶奶出力。”

  “誒。”重重一歎隨著無奈的聳肩,阿桃勉強把後靈柩裹成一團,正欲離開,又回過頭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後靈柩皺了皺鼻子,似乎有些癢,想要伸出手,但被裹在一起的身體動彈不得,張著嘴隱約在說著什麽。

  阿桃附耳過去,卻聽見“哥哥”的字眼。

  “啊啊啊啊,這小混蛋,不理你了。”說著氣衝衝地衝出去了。

  ……

  薑離璿回到石塔已見月兒西斜。

  此刻他正靠在石塔之外,隱約聽見裏麵傳來的鼾聲陣陣,如同微波泛岸,不禁一陣狐疑,玩啥了這麽累,看起來以後不能隨便給她放假了。

  聽了一會兒鼾聲,薑離璿又下了一個決定,課程還得再加一加,以前還是太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