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求道之心,彌堅彌誠
作者:空穀夢蝶      更新:2020-06-14 02:11      字數:2897
  若按照武者的三凡關來看,薑離璿也曾踏破成命之關,隻是現在卻是有點似是而非之感,或許隻有與人動手才能搞清現在的狀態吧。

  武者的始故,是練筋骨皮,力氣自然提高,有一日感到了竅穴的存在便是入了長性,借助竅穴溝通外界,由於不是專門的煉氣士,溝通效率很低,並且取決於打通的竅穴數量。

  煉氣士和武者的路差異在於前者依賴靈根資質,後者靠的則是資財靈藥。而且武者一途,前路已然斷絕。

  如非別無選擇,誰會踏上絕關呢,不過上古煉氣士也與兼修武道以強健肉體的,因為煉氣士未至破碎境之前,肉身還是當不得法寶的。如今則是鮮有煉氣士兼修武道,所以武者隻是不得仙緣的人的無奈之選罷了,畢竟無論什麽道途,都是奔著通天而去的。

  始故不過積累土丘,高於常人,長性不過是一座小山,即便是借助外界靈氣,把筋骨皮血肉練到極致,破關成命,也不過是一座山峰而已。

  武者的悲哀是山再高,終究是夠不到天。並且,武夫之間戰力差距很大,一山還有一山高說的就是此理。而且即便是山也會隨著時間改易,肉身修煉多霸道,總有暗傷,難能長久。七十年前,風華鎮國之柱去世之時,暗傷爆發,肉身炸裂,灰飛煙滅,死無全屍。

  根據記載,肉身極致,步入成命,不過三百年亦消亡,一具皮囊萬載之後消解。翟夏開國軍神死時曾讓夏後裝其屍身入棺,懸於朝堂,若有內亂,棺頭朝向,內亂自平。根據風鈴的記載,早在第四十七任夏後,即往前數三任之時,棺中屍身已然消解,隻餘鏽劍斑斑。

  不過現在自身情形似有別於當日。

  北伐克定夏宮,即薑離璿死前一戰,戰前他已是宿疾發作,朝夕嗽血,連續幾次半昏半醒之際,朦朧似見人劍舞誦經焚香拜禮。

  隨後開始的定夏宮之戰中,薑離璿先於外城破開那名老皇叔的劍陣,隨後入內城擋住三才鼎的轟擊並將其壓製,最後在宗廟遭到末代夏後溝通宗廟所祭四十八後,將萬載以來翟夏的氣運全數打進他的體內,連帶著陽州方三萬裏一半的薪火。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更何況是鎮壓一州文明以及過去的氣運。

  氣運自然是好東西,得之者,必然是大紅大紫,平步青雲,化凶為吉,遇難成祥。紅塵之世,氣運最盛者,便是天命之子。此類,不是一朝帝皇,便是一派祖師。隻是有時候說不準到底是人因氣運而昌,還是氣運因人而貴。

  但一個人如果接了太多的氣運,承接不住,直接就會當場身死,血肉崩濺。這一點,先夏轉後夏的那位中興者最清楚這一點,因此他立下宗廟,設下這最後一關。

  《起居》遺其言:我朝氣運綿長,終古無絕,留此後備,若真有能亡翟夏者,絕豔天縱,卓冠古人一概不能形容分毫,然此類定不能為天地所生,若有,憾不得見,刻言宗廟以記之。

  最終踏入翟夏宗廟的人正是薑離璿,換了風華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接下那麽磅礴的氣運,重均不行,泰皇更不行。

  整整三日,陽州皆見夏宮光耀天地,上接群星,日月失色,晝夜不分。

  薑離璿回憶當日,隻記得無窮無盡,淵博如海的氣運自陽州所屬分野的天空群星降下,如瀑布直掛九天,通過夏後為載體,往他衝擊而來。

  宗廟中的二人被漫天實質化的氣運壓得動彈不得,薑離璿最後隻來得及持泰皇劍橫擋,但泰皇劍作為帝之祭器,對於氣運卻是來者不拒,但這些氣運最終全然流入了持劍者的他身上。當時的身體就像一個無底洞,盡皆吸收。

  最終,三日持之不斷的吸收使得這些氣運成為一股外來的力量徹底打破了他身體內一直苦苦支持的生死平衡。

  彌留之際意識模糊,強撐著交代完後事,便長眠不醒,撒手人寰。隨後十年,陽州天災不斷,人禍遍及,災民流動,餓殍互食卻不是他所能知道的。

  醒來,便已是此時,故人不在,故地全非。

  至於自身的境況嘛。

  左肩井往左仍是一片黑暗不明,習慣了,由他去。三才鼎留下的道傷依舊在,沒辦法,不管他。填平了丹田氣海的氣運,繼續下雨,不對,有人,可以處理。而且——

  丹田之中曾經的死海已經複活,已有波紋蕩漾。當日玉皇之所以言薑離璿非同道中人便是因為他氣海上光芒閃閃,像是披了一層金衣。但正是這片金衣壓得整個丹田活生生成為一個死海,這也是他後來以旁門繞道修成煉虛合道卻與正常的合道修士差距極大的原因。

  氣海由死化活意味著他可以修煉《玉皇樓》了,薑離璿這樣想著,卻發現在薑水中十年來生死交際,《玉皇樓》早是功行不綴,四氣已成。

  至於黑白二氣,一瞬絕念似是想到了其他事,隨即續起,應是生死二氣。生氣白於上,一絲黑氣中心在其中遊魚般遊動,死氣恰恰相反。

  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小男孩對著太陽踢腿,打拳,草鞋上依稀能見到破洞。

  唔,這氣運可以處理了,配合《玉皇經》傳下的輔經,算是解決一個問題了。薑離璿心下計定,放下一事,卻是捋了一遍鬢發,走向刺球。

  刺球綠綠的,刺刺的,在漫天黃沙中卻是很是顯眼,薑離璿一指輕劃,便切下一小塊刺球。隨之一撫,便去了刺,再一撫,已是洗淨,最後他猶豫了一下,又一撫,上了一層岩鹽。

  “丫頭,開飯了。”

  “等下,馬上,等我踢完這一組。”

  不久之後,略微出汗的後靈柩坐在一塊輕質中空大骨上,把它當做小坐床,咬下了一塊刺球肉,麵色卻是不虞,甚至還有點苦。

  “哥哥,你下次還是不要放鹽吧。”

  正摘下鬥笠抹去上麵的沙塵的薑離璿笑道:“哦,怎麽了,上次不是伊說淡而無味的嗎。”

  後靈柩鼓著腮幫子,嚼出了汁水,將刺肉全部咽下去,喉嚨動了一動:“唉,是我錯了,我一個負責吃的下次不會挑三揀四的了。”

  另一邊薑離璿輕輕把著鬥笠,不經心地說著:“之前給伊搬血活絡也好,測試伊的心性也罷,就是想看看伊是不是可造之材。雖然我沒有測試伊的靈根之法,但想來姚傑彬的女兒總不會差到哪裏去。”

  後靈柩聽到這個名字,卻是轉過了頭,又聽到。

  “現在,轉過頭來,看著吾,告訴吾,”薑離璿不知何時正襟危坐。“伊欲長生否?”

  “啊?”被薑離璿突來肅然給嚇到了,後靈柩未及反應,卻是驚訝出聲。

  “算了,就是當初也被人這麽問過而已。”話語輕飄飄的如同白雲離散。“伊願意修行嗎?”

  “讓我想一想。”這幾日薑離璿教的最多的幾條之一,便是多想,多思。後靈柩掰著指頭,她能感覺到哥哥的認真,心是騙不了人的。可是我為什麽要修行呢?好麻煩啊,不過哥哥應該也是修行之人吧,我不修行的話遲早有一天會被他落下吧。

  要不等長大,為什麽沒有一朵花啊現在?心思千轉,但她還是很快回應道:“我願意。”

  “考慮清楚了?一旦修行,便是追求最真實的自我,並加以控製,如果做不到,便退下吧。”薑離璿很清楚,修道一途,重要的是心的平衡,不平衡的後果便是修士早已經背離了當初踏上此路的初衷。

  “我想清楚了,我可以的。”後靈柩手心悄悄捏著那把匕首,母親說它的名字叫月缺,也代表著女子決絕的品質。

  “那好,現在,朝向東南,”抬頭看了一眼太陽,薑離璿指著一個方向。“跪拜叩首,將伊的心意在心中重述一遍,求道之心,當彌堅彌誠。”

  後靈柩朝著那個方向跪拜了下去,額頭重重點地,讓人看著都覺得自己頭疼那種。

  我想跟著哥哥,一直。

  一點寒星自匕首的鋒芒緩然劃過。

  在後靈柩叩首刹那,天際現五色,流光溢彩,一瞬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