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邑，星鬥漫天。

  幾根巨大的柱狀刺肉立在無垠荒漠之中頓顯孤獨，被星光所照著的陰影之下，薑離璿一隻手隔著後靈柩身體半尺不時挪移，舒經活血，另一隻手在地圖上比對著。

  後靈柩就那樣躺著，但睡得很淺，這些天來周圍隻要有些許風吹草動，就會翻來覆去，然後滾出鋪布，將自己磕醒。

  醒來就跑，跟隻兔子似得，天知道這孩子是受了怎樣的驚嚇形成的條件反射。每次這樣，過會兒都會揉著眼睛回來繼續睡著。

  女孩兒的心思其實很好猜，但也很難猜，尤其當薑離璿心不在焉的時候。

  他這幾天一直在思量兩件事，要不要教這個孩子一些東西？怎麽教，教什麽？

  前者還是因為看了姚傑彬的密案，後靈柩的身世有一些出乎意料，但已經與他無關了；後者則是因為他還未收過徒弟，也沒有接觸過成體係的修道法門，不，應該說是接觸過，隻是接觸過而已。

  巫族的五術不過是一個體係，但也不是唯一的體係，這個體係之中，除了提到的山與醫之外，還有命，相，卜。

  命術，他能而不願，尤其是當你可以改變算出的結果之時，命便不成命，所以薑離璿不願沾之。

  相術傳說源自於一位苦行，如若薑離璿沒有猜錯，他已經和這一道的大能交過一次手，隻是結果，讓人無言。修成觀我以觀萬物，是相術的理念，這也與他不合。

  卜術即是術算，這方麵薑離璿隻學了奇門，其後演變甚為繁瑣，需要自己尋找基石，女孩子應是不喜歡的。

  《冰心玉骨》又不全，還是教她《玉皇樓》？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卻是認真的在思索了。手指纏著鬢發繞了幾圈，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不妥，不妥有三。

  其一，《玉皇樓》也隻是他觀《玉皇經》所得，傳法不傳道，已然是落了下成。其二，《玉皇經》是直指大道的完全法，僅有三成是屬於能以心授，不以言證的內容，而且傳了她，便又是扯不清的因果。其三，薑離璿本就是類似於生而神聖之靈，雖然日日見衰，但其實並沒有過由凡入門的經曆，簡而言之，他的《玉皇樓》不適合作為基礎。

  短考之間，一點靈光過紫府。

  心有所感，頓有所悟，薑離璿立刻結坐成地盤，身歸於靜。俯觀內視之下，丹田之外，一紅一藍兩氣互為盤旋，時而化龍飛舞，時而化鳳長鳴，另有黑白橙黃青綠六色各占上下以及四方，這自然就是丹田內平時一般無二的樣子。

  但在如今，一點靈光過境之後。

  薑離璿細細觀想，紅氣化作一團火，藍氣歸成一滴水。六色交雜，歸於虛無，卻又複衍靈氣於體，冥冥之中似有道音傳出。

  “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

  道音轉了一遍，一篇完整的經文便已被薑離璿記下，他大概知道是怎樣的情況了，靈機交感，上有所應。氣息運轉不知多久，有一道赤黃光射入，在薑離璿體內盤旋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麽。他心念微微一動，自虛無中生出一道青光，赤黃光迅速飛了過去，融入其中，青光似乎壯大的一絲。

  薑離璿心念道，天亮了啊，因為修《玉皇樓》按季采氣，不可廢輟，春食朝霞，夏食正陽，秋食淪陰，冬食沆瀣。

  此季對應的正是朝霞。

  這般內視細查之下，不得不說是有喜有憂。

  猶記得當初玉皇查看他身體時的複雜表情，雖然說著道友非我道中人，卻還是讓他一觀《玉皇經》。

  《玉皇經》是人族的無上法門之一，但對於旁人印象最深的還是它煉氣修真的能力，《玉皇經》稱第一，卻無人敢爭第二。

  差的太遠。

  《玉皇經》高列天外之天，薑離璿得玉皇允許方得神遊全篇。入書則為境，出境則為書，更有來者留言其上，不入正文，浮於外在的文字便是。

  在經文卷首便列出就有幾段不同的外文列出了煉氣修真的境界，主流觀點是兩種，一種為築基，凝氣，辟海，結丹，元嬰，化神，破碎，虛空，返虛九個境界。此類留言較多，大同小異，隻取其中一種列出。

  另一種是煉精化氣、煉氣還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四個境界。

  更有桃花仙署名留言稱殊途同歸，但其上更有境界，不可言明，現世即錯。

  築基是蛻凡修道的第一步，呼吸導引，或用藥材打熬身體，直至練出後天第一炁。

  凝氣，是讓這後天一炁改造全身，逆反先天之路由此而始。直至自我內環境形成，便可修煉出更多的氣，更能持有不散。

  辟海，便是凝聚氣機，在丹田處形成氣海旋渦。田者，種地也，有種則有所得，上古真人認為此境才是修道的起始，之前的都不算入門。

  結丹一關尤其考研心性，更關大道。感悟天地生物之機，由於各自境況不一，留言者以三月宗修士說明，她們一般是觀月之陰晴圓缺，隨海之潮起潮落，直至有朝一日，心中有感，氣海升明月。便是虛丹成始。

  元嬰，自虛丹後三災六劫，天數過後，結丹一線契機便會化為最精純的念頭，使虛丹化實，成就元嬰。

  化神，元嬰初時極幼，隨著九轉成人，便能寄念離體，至此修者不必神遊靈界。是以化神又稱化身。

  破碎者，便是打破自身內天地與外天地的隔絕的過程，天地與我為一，萬物與我並生。滯空不落，長生不老。

  虛空，根據外在表現又稱為渡劫，劫法，因為破碎境大成與世長存，不老不死，消耗的卻是天地元氣。是故，天地隨時會降劫殺人，更因為氣機與天地交感，天劫會在各種不合時宜的時機出現。而此境之所以會被命名為虛空的原因是成就者大多遁入虛空，或者與洞天福地相合，以避開不必要的天劫。這一階段開始，修士死後會反哺天地。

  最後是返虛，這一境界說的不是詳盡，隻有一言，天劫渡盡，化虛為實，如夢似幻，一朝而醒，天地亦非真實之天地。留言者亦有署名，薑逸雪，卷首亦有留言，此路可行，願張兄早日成道，互勉。

  但最讓人深刻不是這一句，而是，“自古修道不長生”，不過下麵多說的是劍道孤直不長生。

  回到境界上說，二十八年前薑離璿煉虛合道便已成就，冥冥之中感覺到一股吸引力在牽扯著他的魂魄離體，隻是被他輕輕壓下。結果一年之間，一劍換一念，無形封印複起於三魂七魄，上接天，下連地，重重疊疊，密密麻麻，斷絕內外氣機，壓得他呼吸都難以為繼。朝夕之間，化為凡人，才選擇入世，有了那難以釋懷的十七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