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日伐一竹七飲水
作者:空穀夢蝶      更新:2020-06-14 02:11      字數:2788
  “劉叔,你說狗了。”少年說著,又被拍了一勺。

  “別打岔。”

  聽到談條件,鶴衣公子先是不好意思地歉然一笑,隨後道:“嗬,我們的要求嘛,很簡單,聽好了。

  第一,荒域必須施行風華的律法,廢除軍功製,作為交換,我們會派出師尹,教導荒域的後輩讀書認字。

  第二,全境開放,淮邑,赭邑免關。這裏提一句,那些百姓本來是想要加上邙邑的,作為對那個人湯沐邑的尊重以及埋在北邙山上英烈的份上,燕牧與我據理力爭,把它免了。

  第三,荒師立刻退出燕北高地,放棄對那裏的控製。作為補償,我們可以低價賣給你們糧食。

  當然人口不足,你們可以自己想辦法,如果需要幫忙我想那些百姓權貴當然也樂意之至。

  這方麵也可以作為籌碼談談,具體而言,比如嘛,挑一些好的女子,就是在部族中有地位的,也可以是幕府的女官,容貌也要過得去。

  當然,入籍是不可能的,入籍承認的是門當戶對,你荒域那些還不配,當是生下來的私生子,也是對你們荒域下一代地位的一種抬高嗎。哈,我覺得我那些狐朋狗友還是可以屈就的。實在不行,軍漢我也有門路。”

  “夠了。”劉六發聲,擔心地看著埋下頭憋氣的鮮於達,畢竟還是太嫩了呀。可是荒域實在是,實在是無人了呀,隻能讓一個孩子去當門麵。

  尤其他青年時,雖然諸君也是年少,至少一群誌同道合的可以互相扶持。創業難,守業也不易。唉,謝軍師當初要我忍辱負重不就是這時候幫忙的嗎,也隻有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燒一燒,發揮發揮餘熱咯。

  可太難了呀,實在不行,我就拆開第二個錦囊了。

  心思電轉之間,劉六掠過這些念頭,正欲安慰少年。

  鮮於達已然抬起頭,對劉六說:“劉叔,我沒事。”

  隨即他轉頭認真的對鶴衣公子道:“你長這麽大怎麽沒被人打死?”

  鶴衣公子羽扇輕搖,淡然吐字:“不好意思,我從小到大都是溫文爾雅的好孩子,直到我遇見了空桑君。拜他所賜,痛定思痛之下,我覺得我對別人,尤其是敵人還是太善良了。”

  空桑即是謝聰的封號兼諡號,當然荒域更多稱其為——策君。

  雙手抱拳,然後放下,鮮於達又說道:“原來是策君的手下敗將,失敬失敬。不過你說的我全都不答應。”

  “哦,為何?”

  “你沒談的誠意,讓燕牧換人吧。”

  “不不不,你錯了,是你們沒談的資本。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我已經給了你們最大的誠意。相信我,你不會願意見到其他人的。”

  眾所周知,談判就是不斷試探對手底線的過程。但之所以進行談判,是因為對方手裏有彼此的需求,以及雙方的本錢相近,拿對方無可奈何。

  而鮮於達沒有。這是他的死穴,如今的荒域,稱之百廢待興也不為過。和辰陽的談判雖說是談判,但其實就是求援,乞憐。

  見他沉默,鶴衣公子撫了撫胸口,順了順氣。

  一個侍衛當即送上一竹杯冰水,不知何時,鶴衣公子非常愛用竹杯。辰陽素有其名,傳為“日伐一竹七飲水”。

  他讚許的看了一下這名自覺的侍衛,用羽扇接過竹杯,喝了一口,潤了一下嗓子,準備繼續補刀。

  當初有個鳥人,跟他講。麵對謝聰,隻要他做到臉皮夠厚,隻要他還沒認輸,就不算輸,就可以繼續攻擊,會有贏得機會。雖然後來結果證明,謝聰給了他一個印象深刻,回味至今的少年時代。但這些經驗讓他受用無窮,於是他總是嚐試把這些東西分享給別人,比如鮮於達。

  見鶴衣公子繼續開口,劉六猶豫了一下,想要阻止,可是最終還是沒能伸出想要阻止的手。

  “其實呢,剛剛那些都是我說著玩的,但是你可一定要當真哦。你雖然身為荒牧,但我總覺得你不合格。今日恰逢我心情好,便大發慈悲替你師長好好教教你。”

  格巴格巴,是捏緊拳頭的聲音。

  “神陽一統,風華天下,地圖上最礙眼的其實不是陽州那些割據的封臣,那些成不了氣候,而是荒域。自荒域開化以來,簡禮從俗,軍功代法,以訓做德,雖得便利,卻也與風華格格不入。

  說的好聽是不服王化,說的不好聽是國中之國。

  再加上你妄圖恢複炎師的軍功製,屯田輪耕,春秋論戰,真的極其礙眼。如今天下已然要一統了,你用這些打仗的一套是要幹嘛,造反嗎?

  我承認,你這樣做能很快提高荒域的作戰能力,但現在不是二十多年前,情況已經根本不同,且不說你照搬硬套能不能成。

  就算有效,你覺得現在的荒師比得過燕師嗎?你覺得重均會給你這個時間嗎?

  不,他不會給,一絲一毫都不會。

  你若仍然一意孤行,那麽荒域必將赤地千裏。

  第三次血水之戰將如你所願,

  要你荒域家家戶戶人頭懸窗欞!”

  “你敢!!!”吼聲發出的音波成肉眼可見的波紋向四周擴散而出,四麵八方,百草盡偃,溪水被環形推開,楊柳向外而折。

  “過分了。”

  青衣人出手護住他身後那群侍衛。

  鶴衣公子以羽扇擋住音波,羽扇隨之化灰,但音波亦隨之消弭。

  看了看手上飛灰的羽扇,鶴衣公子歎了口氣,道:“我隻是實話實說,重均確實敢,但你不敢。你隻能答應,條件就是上麵那些,細節什麽的咱們可以再談。

  隻是今日天色已晚,走了。”

  路過少年身邊時,篤定他不敢動手,鶴衣公子附身貼近他耳朵道:“我若是你,現在立刻無條件答應,因為這會贏得重均的欣賞。這是做好一隻汪的第一步,討好主人。別想反抗,你輸不起。”

  “好好的景致啊,就因為人之心情起落,一念毀掉了,可惜啊。”不習慣沒有羽扇,鶴衣公子用手扇風離開。

  在幾位侍衛的簇擁下,鶴衣公子迎風而行,走在荒野上,神清氣爽,自言自語。

  “謝空桑啊,謝空桑,教育了一下你的後輩真是舒服啊。自你之後好久沒遇到像樣的對手了。這個小子不差,比辰陽那些百姓公子強多了。鮮於韋替雖然在荒域諸君中不出挑,但他有個好兒子,這就通殺啊,畢竟其他人連個螟蛉子都沒有啊。額,姚,恩,可惜了。不過虎豹之駒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鹹魚活著當能共醉一回咯。”

  把竹杯扔給周圍,鶴衣公子突然停了下來,吐了一口血水。

  “可惜裝作中毒沒用的上,還是太嫩了,娘的,燕子塢那群王八蛋怎麽辦事的?這是剛剛入成命。老子回去要找他們兒孫輩好好教學一番。”

  說著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臉蛋,我好歹也算太學大師尹啊。

  “獨孤溯啊獨孤溯,你可真他娘的適合當個拉皮條的啊。姐姐啊,你要是在,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麽做啊?

  你肯定是要幫這群泥腿子的。唉,弟弟連累了你的前半生,你要禍害弟弟後半生啊。荒域就是個大火坑啊。不過那群王八玩意,汙水裏爬出來的都比他們幹淨。你說是不是?”

  說著拍了拍之前給他遞過竹杯侍衛的臉。

  “是。”

  “生米恩,鬥米仇,恩不能報,何至於此。他們想看荒域燒起來,燒成灰燼,全然不顧南正昔年之恩,還是人嗎。也是,是個人都寫不出《南罪錄》這種玩意。做人怎麽能這麽無恥呢?怎麽能比我獨孤無敵還無恥?

  你們居然還想真的毒死我,讓荒域被血洗一空嗎。給我殺了他。”

  獨孤無敵邊說邊退,侍衛們超過他身子蜂擁往前,隨即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