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熠光亮照明殿堂，男人棱角分明的麵龐得以看得清晰，他的眼簾耷拉而下，纖長的睫毛輕顫，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薄唇俊美得像是飄渺的幻覺。那相貌，竟是同淩君州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他擁有一頭飄逸的銀發。

  他的手中，靜靜躺著被他脫下的麵具，那一襲長袍拖在地上。

  “大祭司，巫師宮殿上下所有衛兵皆被屠殺。魔茵，也被她解決掉了。”身著鬥篷的高大男人聲音低啞，他猛地脫去大大的帽子，露出那張刀疤猙獰的熟悉麵龐。

  被稱作大祭司的男人桃花眼微斂，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偌大的殿堂回蕩：“她呢？是否受傷？”那些賤命，死就死了，不足憐惜。

  即便那個小女人不親自動手，他也會替她出這口惡氣，令魔茵生不如死。隻是……他沒料到她會不遠千裏跑來幻影國，更沒想到穆神醫居然忤逆自己的命令。

  “她……她滾下了山坡，現在生死未卜。”單膝跪地的男人眉毛濃黑，他說到這兒眼神陡然黯淡下來，發生這種事情他也沒有預料到。

  話音剛落，大祭司手中的麵具滾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陰沉，震驚之餘強忍著極大的怒意：“仇敕，為何沒有跟緊她？”

  如果她出了什麽事情，自己一輩子都會在愧疚中度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付諸於東水。

  “她原本被魔茵關入了牢獄中，不知怎地忽然出現在馬廄裏，驚動了衛兵招致禍患。待屬下趕到之時，她已經不知所蹤。”仇敕自責地低下頭，明顯能夠從他的語氣中聽出歉意。

  大祭司墨堇咬了咬牙，癱坐在奢華冰涼的座椅上，緩緩闔上眼簾，似是忍受著極大的悲痛：“她如果因此喪命，本殿會先殺了你，再殺了自己，給她陪葬。”一直以來，他心心念念的，不過是她的安危。

  為此，他可以不顧一切，不惜讓她以為自己是個騙子，即便她怨恨自己也在所不惜。

  “屬下知罪。”仇敕瞳孔猛地一縮，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望向神傷無主的那個尊貴非凡的男人，明白他早已用情頗深，無法挽回。

  短暫的沉默後，墨堇極為悅耳的聲音響起：“本殿相信，她不是如此容易解決的人。如果她再次出現，昭告天下，她便是新的魔女。”

  “是。”仇敕明白她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麽，曾經對她的埋怨和憎惡也早就消散。希望，她能平安歸來吧。

  ……

  藍嫵出了那人煙稀少的村莊徑直上山坡，打算走到那巫師宮殿試探一番，觀望什麽情況。她的記憶仍舊停留在兒時，看來的確如禧婆婆所言，自己的身體被另外的意識占據，並不知後來發生了何事。

  富麗堂皇的宮殿逐漸進入視線範圍，少女輕巧的身影出現在台階之下，她黛眉輕蹙，迷惑道：“奇怪，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地麵鋥亮得反光，明顯才被人打掃過。所以……這兒一定有人！

  如是猜想的少女繞著宮殿走了一會兒，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廊亭內有一個修長高大的男人，他一頭飄逸的長發呈現銀色，尤為顯眼。

  “啊！”腦海中有一絲絲片段閃過，藍嫵提起裙擺小跑而去，呈男人不備之時牽起他溫熱的大手，甜甜一笑：“師父，你怎麽會在這兒？”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再見過師父了。師父墨堇是幻影國至高無上的存在，身為大祭司統領著整個國家的運作。

  禧婆婆許多年前從窮凶惡極之徒手中買下被拐賣的她和魔茵，雖說禧婆婆原本抱著為智力低下的兒子找媳婦的想法，但看到她和魔茵年紀尚小瑟瑟發抖的模樣，終究心軟了。

  連夜潛逃的她們遇見了師父，是師父收留了她們並且教會她們巫術，讓她們能夠幸福無憂地生存下去。

  男人落寞的背影微僵，他不敢置信地緩緩轉過頭來，迷幻的桃花眼閃過一絲詫異，神色絕對稱不上欣喜：“你……是藍嫵？”他怎麽也沒想到，等到的不是那個會扯著自己衣袖嗔怪憤怒的小女人，反而是藍嫵。

  “師父什麽表情嘛？見到藍嫵難道不高興嗎？”藍嫵撅起櫻唇，鼓著腮幫子氣乎乎地望向墨堇，不明白曾經疼愛自己的師父為何變得如此生疏。

  幾乎下意識地，男人的視線落在她嬌豔粉嫩的唇瓣上，不禁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藍嫵，他一定會控製不住自己落下一個吻。

  可惜……即便是那個笨女人，目前的他似乎也不再有那樣的立場了。

  他淺淺一笑，透露幾分寵溺，笑意卻不達眼底：“當然高興。藍嫵，這兒此後就是你的宮殿了，好嗎？”畢竟，魔茵已經死了，屬於她的位置也該還回去。

  “什麽意思？難道我可以當巫師了嗎？”藍嫵眨了眨那雙純澈的杏眼，嬌憨一笑，但比起從前莫名少了幾分清冷仙氣。

  墨堇點點頭，撇過身子不再看她，目光逐漸變得冰冷。當初可是他親自封閉藍嫵從前的回憶，讓她新生為冷元真，是誰，在背後搗鬼？

  “準備一下，三日後舉行加冕儀式，你將會在全國子民的見證下，成為新的巫師。”墨堇轉身離去，他最想見著的人始終未出現，心裏空蕩蕩的。

  ……

  幻影國很快迎來了幾百年一遇的巫師加冕儀式，上下百姓皆好奇地前來圍觀。隻見白玉台階上的女子一襲豔紅華裳，長長的拖在地上，她的頭上戴著大祭司賜予的紅冕，杏眼水靈靈的，生得嬌俏可人。

  “好……好美！”不知誰不由自主地感歎了一聲，語氣癡迷。

  “你說高旻那小子怎麽一夜之間白了頭？颯墨，是那麽重要的人嗎？”魁梧雄壯的漢子出現在人群中，他聽聞幻影國舉行盛事，尋找不到堂主的他幹脆前來湊個熱鬧。

  虞從倰搖搖頭，垂頭喪氣：“不止呢，還成日酗酒，簡直變了個樣。沒想到啊，我竟然輸給了個男人。”

  “誒？那不是堂主嗎？”蕭浪不知何時爬上了武猊的肩膀，眺望遠處那抹火紅的嬌小身影，頓時傻眼。

  經他這麽一指，虞從倰和武猊連忙看了過去，那新的巫師，竟然就是他們的堂主？

  －－－－－－題外話－－－－－－

  高旻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客棧的，他被颯墨噴灑而出的鮮血震撼得忘了世間的一切。

  恍惚中，好像趕來了一個身著大鬥蓬的男人，相貌看不清楚，帶著一幫人馬解救了他們，把那些精銳衛兵全數剿滅。

  “高旻？”武猊胡須濃密的臉頰在眼前放大，他才發現自己還癡癡呆呆地抱著颯墨的屍體不肯放手。

  “埋了吧。”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連帶著以前對颯墨的怨念和憎恨也都煙消雲散。

  一夜之間，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烏絲褪色，頭發花白，遠遠瞧去竟然像是個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