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遂道之殤
作者:薑小牙      更新:2020-06-13 09:56      字數:3616
  按她一個采花女的身份,還不知道蘭亭是喪偶。

  聞言,蘭亭低下臉,目光暗了下去,慢慢轉過身去,望著夜色下的花叢,一言不發。

  時念見他的動了動,握緊車鑰匙,他就要轉身麵向古董車,她連忙道,“我是不是不該問?蘭先生,真是對不起。”

  想要上車的蘭亭聽到這話便垂下,回頭看向她,她站在那裏,穿著浪花嶼上很普遍的采花女打扮,頭巾下的一張臉素顏,沒有任何的妝容,清清淡淡的。

  她眉目之間流露出來的感覺總能給他最強烈的錯覺。

  就像妻子站在他麵前一樣。

  蘭亭轉過身,望向一個方向,“念,這裏離花海遂道很近,不如我們過去走走?”

  時念雙放在口袋裏,始終沒有等到震動,也不知道蘭琪有沒有照她的吩咐去做。

  她現在隻能拖住蘭亭,她點點頭,“好。”

  時念走向前,同蘭亭並排往前走去,路旁是一片樹林,夜色下的樹林裏傳來雀鳥聲,擾得這個夜晚特別熱鬧。

  蘭亭斯斯文文地走在她的身旁,即使他口口聲聲她像他的太太,他也沒有任何一點越界的舉動。

  可蘭琪那一身的傷痕還印在她的眼底,讓她沒辦法不去相信。

  兩人走在路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步子聲,蘭亭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念,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

  時念太需要什麽來拖住蘭亭的時間了,他要講故事,她求之不得。

  蘭亭一插在褲袋裏,雙眸望向前方的花海遂道,聲音平靜地開口,“大約是九年前吧,一個年輕的男人認識了命中注定的女孩,他們戀愛、結婚、生子,一切都平淡而幸福,一切都很順遂。”

  很多故事都是這樣的,有一個人就是我自己。

  這個男主人公應該就是蘭亭吧。

  “後來呢?”

  時念問道。

  “為什麽要問後來?”蘭亭反問,眯起眼睛看向她,似乎有些不滿她這麽問。

  她真的不喜歡他的這種眼神。

  “沒什麽。”時念淡淡一笑,“所有的故事不都有起伏的麽,沒有波瀾的故事是不值得講的。”

  蘭亭聽著,定定地看著她,臉上露出一抹蒼白,“沒有波瀾的故事是不值得講的?”

  “是啊。”

  時念是個畫漫畫的,她清楚如果故事構思得毫無起合轉承,那畫畫得再美,又有多少人會看呢?

  “的是。”蘭亭苦笑一聲,繼續往前走去,“男人的故事也一樣,他們一家三口來生活得很幸福,他在工作上被人賞識,有了極大的突破,獲得豐厚的報酬,讓家裏的物質條件也好了起來。”

  “那不是很好麽?”

  時念淡淡地搭一下腔,心裏計算著時間過去了多久,為什麽蘭亭的始終不震動。

  不知道宮歐出來了沒有。

  “名利的獲得從來都是需要付出的,男人變得越來越忙,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他的太太一再和他,不要幹這份工作了,家裏需要一個丈夫和爸爸,而不是造錢器。”蘭亭低聲道,兩人離花海遂道越來越近。

  “……”

  時念沉默地觀察著蘭亭的表情,他已然陷進自己的回憶裏,眼中的光是毫無色彩的。

  他很愛他的妻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男人聽不下去,他固執地從事著自己的工作,到最後,為了工作性質上的保密,他的老板要求縮短家人相聚的時間,或者讓家人部和他住在一起,24時受人監視。”蘭亭道。

  時念聽著,老板,應該就是蘭開斯特家族吧,在那樣一個大家族裏服務,自然了解得越多陷得越多,哪可能輕易退出來。

  “那個男人沒有放棄自己的工作?”

  時念問道。

  “沒有,你不知道他的老板是多大的一個人物,怎麽可能放棄就放棄,再者,名利雙收是每個男人都想擁有的,不是嗎?任何一個男人都做不到放棄!”到這裏,蘭亭語氣有些激動。

  他拚命地解釋著,仿佛想得到認同。

  蘭亭看向時念,隻見時念眼中是一片的漠然,他的呼吸一滯,“你不認同麽?”

  “我不知道。”

  時念淡淡地搖搖頭,沒有刺激蘭亭。

  其實她心裏想的是,如果是現在的宮歐,他甚至不會等到她開口,就已經發覺忽略她而主動放棄一切吧。

  嗯,她是這麽相信的。

  “你當然不知道,你隻是個女人,女人和男人想的來就南轅北轍。”蘭亭把這歸咎到男女差異上,繼續道,“那個妻子也不懂男人的抱負,她不想被監視,也不想知道男人的工作性質,於是選擇了帶孩子回家鄉。”

  “就這樣,男人也不陪她們麽?”

  時念忍不住問道,他以前是有多忽略蘭琪和她媽媽。

  “男人是有自己想法的,他隻要再做個幾年,把名利都掙到,就可以好好地陪她們母女了。”蘭亭轉過臉看向時念,目光帶著激動,“他不算是個好男人麽?沒錢怎麽養妻子孩子?”

  他的語氣越來越激動了。

  時念感覺不到有任何的動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蘭亭把來電震動給關了,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拖時間。

  “你的對,其實那個妻子也應該理解。”

  時念道,語氣柔柔的,淡淡的,沒有一點激人的意思。

  果然,蘭亭聽到她這麽整個人的情緒都緩和了很多,像是尋求認同一般繼續道,“是啊,那男人知道妻子的家鄉比較落後,交通不便,還出錢修路修隧道,他要是不賺錢怎麽能做到這些?”

  遂道。

  時念望向不遠處的遂道,眼瞼跳了一下,就是這裏麽。

  原來當初要修遂道的人就是蘭亭,為了他的妻子。

  皎潔的月光下,花海別有一番特色,所有的花朵仿佛染上一抹異樣的色彩,散發著幽香,沁人心脾。

  見時念沉默,蘭亭抓上她的臂,急切地道,“你男人是不是很愛他的妻子?他能為他妻子付出一切,他隻是想再多掙幾年錢而已。”

  時念的臂被抓痛。

  她抽出自己的,訕笑著道,“蘭先生你不要這麽激動,後來呢?他的妻子能理解他麽?”

  “沒有,那一段時間,因為工作性質上的保密,他和他的妻子沒有任何的聯絡。”蘭亭道,一步步走到遂道的正前方,望著那一個長長的洞穴,“而他們最後的一次交流為男人工作的事吵架。”

  時念站在一旁,順著蘭亭的視線望向那個長長的遂道,忽然想到蘭琪和她的那些話。

  拚拚湊湊,她已經拚出後來的結局。

  她突然不想聽了,可蘭亭還是繼續下去,“再之後,就是三個月之後,那個男人收到消息,他的妻子在晚上帶女兒出去買零食,經過未完工的遂道前被人強尖謀殺。”

  時念伸出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呆呆地望著這個遂道。

  是在這裏。

  竟然是這裏。

  蘭亭看著她的反應,道,“看來你已經猜出來了,故事中的男人就是我。”

  “……”

  “我太太的屍體就是在這個遂道裏被發現的,身上沒有一件衣服,是烏青,嘴上是血跡,而我的女兒就在旁邊哭。”蘭亭道,“她趴在我太太的身上哭,當時的她還不滿兩歲,話都不能多完整。”

  光是聽著,時念就覺得壓抑無比。

  “你知道後來的屍檢結果麽?”蘭亭忽然嘲弄地低笑一聲,眼中滿是苦澀,“我太太被人蹂躪折磨了長達兩個時,雙臂雙腿部被打骨折了,她是受了巨大的痛苦才死去的!而且凶不止一個!”

  時念聽得很難受,一個女人遭受這麽多痛苦才死去,“那後來呢,凶抓到了嗎?”

  “嗬。”

  蘭亭又是一笑,笑聲充滿嘲諷,也充滿淒厲。

  時念皺著眉頭看他,蘭亭也看著她,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沒有,這五年來,我用了所有的辦法,我都找不到凶!”

  “……”

  時念錯愕,凶竟然還沒有被繩之以法。

  “我找不到,真的找不到!”蘭亭道,雙無力地握緊、又鬆開,然後再握緊,“我改名換姓跑到浪花嶼上來,我調查每一戶人家,我把每戶人家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我還是找不到!我找了五年!我還是找不到!”

  他激動得厲害。

  時念下意識地往旁邊站了站,鞋子踩到旁邊的花,她低下頭,突然聽到一陣細瑣的聲響傳來。

  她順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就見到一團的身影靠在遂道旁,幾乎淹沒在花朵中。

  那的身影動了動,很快就恢複安靜,一點動靜都沒了。

  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幻覺。

  仿佛那裏隻有花草在隨風而動,並沒有人。

  時念卻驚得睜大了眼睛,她看到花叢後的一隻,即使是在夜色下她也能一眼認出是宮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