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四溢。

  眾人無心可惜這飄散在周遭的酒香，隻是一個個，瞪大著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當下發生的這一幕。

  敬給她？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再者，今天這樣的場合，沈雕寺貴為一家之主，以及今天這場盛事的主辦者，多多少少要給他點尊重吧？

  何況，這個人還是名震四海的陸蛟龍？

  哪怕退一萬步講，沈菀和沈雕寺存有血緣關係，可這樣的場合，不給半點顏麵，是不是托大了？

  “你……”龍太子再一次站起，目光充血，這樣的舉措，已經不是冒犯，這是大不敬，這是將他父親的威嚴，扔在地上，使勁踐踏，是可忍孰不可忍！！！

  “潑婦，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終歸是沒有沈雕寺那份心性和定力，龍太子站起身，破口大罵，那姿態，完全不是嚇唬對方。

  但凡沈雕寺給點指示，他真的敢將沈菀的腦袋擰下來。

  無奈，一貫威風凜凜，看待麵子比看待什麽都重要的沈雕寺，再次製止了龍太子，後者萬般無奈，心裏恨的牙癢癢。

  自己的父親，注定高人一等，什麽時候遭受如此對待？

  其實，沈雕寺的態度，也讓龍太子懊惱不已，他總感覺，這段時間的沈雕寺有點不要對勁。

  尤其是沈菀出現之後，似乎，這個女人，總是有能力拿捏自己的父親？

  難不成，自家這位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把柄，在對方的手上，以致於，不得不一次次的委曲求全？

  否則，沈雕寺何至於如此？除開這個緣故，龍太子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麽一再容忍這個冒犯自己的女人？

  其實，沈雕寺哪有什麽把柄，在沈菀手裏？

  到了他這個程度的人，即便有把柄也不值一提了，基本隻手遮天的存在，怎會有人能輕易的威脅到自己？

  不過，龍太子有一點確實猜想的不錯，沈雕寺確實在沈菀出現之後，變得逐漸不對勁起來。

  隻是這麽多年過去，沈雕寺本以為，自己的成就足夠偉大了，也足夠，風風光光站在世人的跟前，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光環。

  可……，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他的心魔再次毫無征兆的死灰複燃，以致於，沈雕寺短時間失了分寸。

  那個女人，終歸還是陰魂不散啊？

  從勃然大怒到不甘，再到無奈，最終，不得不釋懷，這是沈雕寺的心理路程。

  再者，他是一個從不認輸的人，哪怕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他也在嚐試著賭一把大的！！！

  這個世道，英雄的偉績，由來都是勝利者撰寫的。

  但凡他在這場浩劫中平安過關，此時此刻，麵對的冒犯乃至不尊重，又算得了什麽？他不屑於計較。

  退一萬步講，沈菀不說，另外一個人也會說。

  他與他的關係，終究會天下大白，藏不住也掩蓋不了，沈雕寺也沒想過扼殺，那尊傳奇與自己的真實關係！！！

  沈菀作為半個局外人，對這些年，那個孩子的成長軌跡，乃至生存環境，可謂了若指掌。

  到了現在這個程度，沈雕寺反倒來了興趣，他想從沈菀的口中，得知一些，有關沈卓的傳奇過往。

  他很好奇，一個體弱多病，生來就不被大家看好，並且注定活不過十歲的孩子，是怎麽，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地位？

  何其傳奇？

  何等奇跡？

  難怪，外界一直說，沈卓是一位半人半神般的存在！！！

  “今天這樣的場合，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麽著，也給我家丈夫，一點尊重吧？”

  “姑子這麽鬧，駁的豈止是我家丈夫的麵子，這關乎一整個沈家的顏麵，別忘了，你也姓沈。”

  此時，一位婦人的出現，讓龍太子看到了希望。

  他蹭的站起，連忙喊道，“媽，這個瘋婆娘，看父親脾氣好讓著她，越來越過分了，簡直欺人太甚。”

  “我看呐，趕緊叫人請她滾蛋。”

  這句話，看似說給婦人聽得，其實在催促沈雕寺，畢竟，今天的場合，過於重大，任何人鬧事都會讓沈雕寺的臉色不好看。

  “哎呦，前兩天也沒見著你，我還好奇你去哪了。”沈菀微笑，麵對隋珠的到來，竟然有那麽點興奮。

  隋珠不喜歡沈菀的這幅姿態，她感覺渾身都不自在，故此，刻意避開了。

  今天，算是沈菀回家這麽多天，雙方首次碰麵。

  隋珠道，“沒什麽事，就吃飯吧，畢竟，這麽多人看著呐。”

  沈菀不為所動。

  在場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實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

  照理說，今天這樣出場合，沈家內部的人士，應該會團結一致，畢竟，沈雕寺掌權這麽多年，沈家不聽他話的，早就被清理出去了，怎麽……

  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狀況！！！

  “你們不認識她了嗎？”

  “當初沈家的大才女，在帝京城，也是享譽一方的女中豪傑呀。”

  現場也不知道誰嘀咕了句，看口音，是帝京城本土人士。

  這句話，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恍惚間，塵封的記憶終於再次躍然眼前。

  若是記憶不錯的話，沈菀曾經在沈家的影響力，遠勝於沈雕寺，是難得一見的女強人，而且才思敏捷，能力，樣貌，更是方方麵麵占優。

  但後麵……

  因為沈家出了點茬子，沈菀便消失了，消失的非常徹底，可以說是屍骨無存，沒人知道是死了，還是人間蒸發了。

  直到，此時此刻，眾人反應過來，這個女人，如今竟然還在世，更離奇的是，她居然在這個敏感階段，回到了沈家。

  “沈姐姐，真的是沈姐姐。”

  “姐姐都消失數十年了，沒成想，還能見著。”

  畢竟帝京城是自己的根，加上性格不錯，早些年的沈菀，在帝京城，擁有不少的朋友，其中更多的是小迷妹。

  不少家族長輩教導後人，都是以沈菀為標杆，這個女子太出色了，出色到，在某個階段，讓同輩女子黯然失色。

  而今天的場合，來了不少的達官顯貴，均是本土人士。

  自然不乏和沈菀關係較好的故人，此刻，瞧見沈菀活生生的站在大家跟前，豈能不激動，豈能不驚喜萬分？

  其中，就有故人站起來，試圖走過來和沈菀敘敘舊，不過，眼看著場合不對勁，也隻能壓住內心的悸動。

  “很榮幸，這麽多年過去了，大家還記得我。”沈菀微笑，逐一朝著這些故人打招呼，她因為剛才喝了點酒，所以臉色暈紅，整個人看起來，溫柔了不少。

  是啊。

  畢竟是驚豔了帝京城一段時光的才女，即使歲月無聲，過去這麽久，這個女人，還是那般出塵。

  和那位，如出一轍，氣質，性格，等等，各種契合。

  也難怪她們很快就成為了無話不說，無話不談的朋友，直到沈雕寺成婚，她們的關係又精進了一步。

  可惜，突然有那麽一天，她們不得不分開，從此，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陰陽兩隔。

  沈菀有時候很後悔，如果不是自己突發奇想，想將沈雕寺介紹給她認識，是不是，這兩位今生就錯過了？今生就再也沒什麽交集了？

  同理，她也不會一眼相中沈雕寺，一見鍾情？

  原以為，這是喜上加喜，到最後，卻成為一場悲劇。

  數十年過去，她都無法釋懷，尤其在見到沈雕寺之後，那種肝腸寸斷般的後悔，再次如潮水般，湧上沈菀的心頭。

  如今，這個男人風光顯赫，在帝京城，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看似靠著自己的能力，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可，若是沒有她的幫扶，沈雕寺何至於乘風而起，一鳴驚人？

  最可悲的是，沈雕寺親手殺了她之後，脅迫吳家，一退再退，最後，連一寸的容身之地都沒有，隻能灰溜溜的返回了老家。

  男人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六親不認，更可怕的是，殺妻殺子！！！

  這兩條，沈雕寺都做了，而且做的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沈菀其實挺好奇，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眼前這個已經到了中年的男人，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我想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可以嗎？就在今天，就在這個場合？”沈菀語氣溫柔，和沈雕寺協商道。

  沈雕寺無動於衷，隻是下意識前傾身子，拿起桌上的酒，默默的，無聲的，任由酒香滑入唇齒。

  這人間的烈酒，果真好喝呀，唯一不好的是，需要配合心境。

  你開心的時候，無外乎人生得意須盡歡。

  你不開心的時候，那隻能是，借酒澆愁愁更愁，沈雕寺明白，此刻的自己，是當之無愧的後者。

  隋珠眉頭蹙起，有意製止，畢竟，她心裏清楚，沈菀要說什麽！！！

  “姑子，我奉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當個陪客，真鬧到一定程度，於你於我，都不好。”隋珠道。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必要時候，大度點，這樣的話，方能皆大歡喜。”

  沈菀目光一寒，竟然絲毫不給麵子，在這樣的場合嗬斥道，“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我做事？”

  “怎麽，麻雀飛上枝頭真當自己是鳳凰了？”

  “你……”隋珠勃然大怒，尤其這句麻雀飛上枝頭，真當自己是鳳凰，讓這位婦人產生了強烈的心理不適。

  “我說錯了？”沈菀反問。

  隋珠頓時為難，明明想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像是被卡住了，常言道大蛇打七寸，顯而易見，沈菀打中了隋珠的七寸，以致於，這位陸蛟龍的摯愛賢妻，除了幹瞪眼，別無他法。

  “別以為你是怎麽上位的。”沈菀這句話，更是暴擊，隋珠臉色難堪，呼吸急促，像極了哮喘發做，隨時隨地都會昏厥過去。

  龍太子忍不住了，這個瘋婆子先是不給自己父親顏麵，現在又在公開場合，如初羞辱自己的母親，這能忍？

  “你再胡言亂語，我宰了你。”龍太子咆哮。

  “吼什麽吼？嗓門大了不起？”沈菀譏諷，越是暴躁的人，越不堪一擊，龍太子要是真敢動手，就不至於，僵持到現在這個地步。

  “你難道，不清楚自己母親是怎麽上位的？不清楚，你是怎麽生出來的？”沈菀歪著腦袋，認真發問。

  這句話，直接給龍太子問懵了。

  “也對。”沈菀自顧自點頭，然後自問自答，“私|生|子畢竟轉正了，可以光明正大表示正統地位。”

  龍太子，“……”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龍太子握緊五指，哢哧作響，尤其是‘私|生|子’三個字，讓他青筋暴跳，本能的認為，這個女人在發癲，盡說些沒人相信的論調。

  他在帝京城，是人盡皆知的龍太子，是沈雕寺唯一的兒子，怎麽，好端端的成為了私生子，這怎麽可能？

  “那是因為你父親厲害，厲害到黑的都能抹成白的，這是你父親，最擅長的手段。”沈菀聳動肩膀，言辭鑿鑿。

  龍太子有那麽一瞬間，開始精神恍惚，再看看，沉默不語的母親，無動於衷的父親，似乎……，這一切都已經印證了什麽？

  “不，這不可能！”龍太子畢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認知和判斷，他絕不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亂了自己的節奏。

  這一定是假的，必須是假的，隻能是假的！！！

  “我前麵說過，沒你父親，你就是廢物。”沈菀冷笑，笑容中也帶著無奈，一個私生子搖身一變，成為沈家未來的繼承人。

  非但如此，還享受到了最純粹，最真摯的父愛，二十幾年，幾乎活在各種光環之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麽都不愁。

  如今，更是由父親下場，為其鋪路，人生一片美好。

  而，在場的這群達官顯貴，為了攀附上沈雕寺的關係，麵對眼前這個私生子，各種阿諛奉承，各種溜須拍馬。

  恨不得將龍太子吹噓成，近三十年來，最為驚才豔絕的後輩，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然而，真是這樣嗎？

  唯有，等潮水褪去了，才知道，誰在裸|泳！！！

  “都到了現在這個階段了，你還打算瞞著他？”沈菀揶揄，知道龍太子不願意承認這樣的現實，於是，眼神詢問近前的沈雕寺。

  沈雕寺自顧自喝酒，全然不關心，沈菀和龍太子之間的口語之爭，似乎，這一切都不關乎自己。

  而，在場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大氣不敢出。

  今天明明是一場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規模酒宴，理應皆大歡喜，理應其樂融融，誰曾想，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對於，不太了解當年沈家發生的那場血案的人而言，沈菀字裏行間，他們都處於疑惑不解狀態。

  但，對於真正了解內幕的其他人來說，一方麵感慨，一方麵，也印證了一些東西。

  傳言沈雕寺殺妻殺子，不單單是聽信傳言，首任結發妻子會影響自己未來的氣運和發展，更深層次的緣由，還有至關重要的一條，這個男人，在後期其實是變心了。

  一個男人的變心，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尤其是這個男人，還是個野心勃勃，極其有本事的存在。

  現在，沈菀將這些，都捅了出來，無論信與不信，都不太重要了，看沈雕寺的表情和反應，大概率是不想反駁了。

  “沒有隋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一直纏著你，一直慫恿你，你沈雕寺也不會走那一步。”

  “如今，這個女人搖身一變成為你的妻子，為你生的私生子，成為了帝京城人盡皆知的龍太子。”

  “你們一家三口，真的皆大歡喜？”

  “那麽，她和她的孩子，活該遭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