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道，沒有永遠的敵人，隻存在，永恒的利益。

  於這點，凡是站在上位層的大佬們，均是心知肚明。

  寧翠山自然清楚，以沈卓的性格，肯定一樣不會讓寧家好過，畢竟，相較於祖上交代的規矩和任務，這些年，寧家偏離的太多，太多。

  真要有朝一日被針對，隻能算是咎由自取。

  好在，寧家的前麵，有沈家一脈吸引火力，這次，若真的是沈雕寺和沈卓幹了起來，確實算得上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寧翠山舍不得這樣的機會，白白錯失。

  當然，寧洋的急躁和不沉穩，也讓寧翠山心裏頗有微詞，貴為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般浮躁，並非良選。

  一個大家族，尤其是寧家這樣的體量，在敲定族長這個問題上，向來都是慎之又慎，哪怕真確定了繼承權，可到上位那一刻，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至少，今天的寧洋，在某些決策方麵，不過關。

  “哎。”寧翠山輕輕歎了口氣，將內心的不滿壓了下去，然後淡淡揮手，示意眾人先行離開。

  寧洋不是寧翠山肚子裏的蛔蟲，自然不清楚，此時此刻，寧翠山心裏想著什麽，大手一揮，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

  寧翠山默默端起茶杯，有一茬沒一茬喝著茶。

  這多年，他還是偏愛喝茶，餘香悠長，令人回味。

  不多時，近前閃現一道鬼魅的黑影，寧翠山僅僅是眼皮子顫了顫，中途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能輕而易舉，如入無人之境般，來我府上，而且不被任何人察覺……”寧翠山抬頭，望著眼前蓬頭垢麵，隻有一雙犀利的眼神，奪人眼目的年輕男人。

  全程語氣飄然，似乎，早有預料。

  對麵的黑影，慢慢悠悠感慨道，“若是沒您提前打招呼，我還真不至於，這麽輕鬆的進來。”

  男人像是進了自己家一般，大大咧咧的挑了個喜歡的位置坐下，隨之，大腿架二腿，整個人異常輕鬆。

  寧翠山感慨，“這麽多年，我一直覺得你沒死。”

  “隻不過，以我寧家的能量，找遍天涯還是找不到你，仿佛真的人間蒸發了般……，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隻會待在一個地方。”

  青龍沒吱聲，雙手環抱，仰頭靠著椅子，嘴角噙起一抹冷冷的弧度，也不知道他由來就是這樣冷冰冰的性格，還是本身就不高興。

  “那時候的你，可沒這麽好的武藝。”寧翠山故作好奇，其實他也猜到了，青龍這身本事究竟跟誰學的。

  青龍撣了撣手指，半開玩笑半正經道，“跟了個好大哥唄。”

  沈卓能文能武，打遍天下無敵手，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好大哥，於這點，哪怕是寧翠山都不得不服氣。

  “說說吧，你來咱寧家，有什麽要求？”寧翠山用詞考究，沒有說目的，而是用了要求這個詞替代。

  其實，這偌大的寧家，又何嚐不是青龍的家？

  青龍默不作聲，看著眼前這位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

  “沈卓不日之內就要和沈雕寺決鬥，若是我猜的不錯，你也會去？”寧翠山忍不住好奇，又追問了一句。

  青龍依舊不做聲，像是沒聽見寧翠山的話。

  寧翠山一個人全程自言自語，明明身邊坐著個人，卻遲遲不和自己交流，久而久之，也就沒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趣，轉而認真品茶。

  時間流逝。

  偌大的議事廳，進入毫無征兆的沉默，不知何時而起，也不知道，該到何時結束。

  “當年，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全你，可惜，這人間世，有著諸多身不由己。”

  最終，還是寧翠山再一次打破了沉默。

  這句話來的突如其來，然而，青龍的反應很平靜，既沒有發表任何言論，甚至都沒抬頭看一眼寧翠山。

  寧翠山伸手撫了撫近前的拐杖，有那麽一瞬間，滿眼愧疚。

  自古豪門深似海，為權而鬥，為勢而鬥，甚至為名為利，司空見慣咯。

  “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看看能否滿足你，畢竟這麽多年，是我虧欠你的。”寧翠山認真道。

  青龍終於抬頭了，隻是沒急著開腔，沉默的注視了寧翠山許久許久，這才推心置腹道，“我沒什麽要求，就是單純的來看你一眼。”

  “一眼就好。”

  隨之，猝然起身，朝著外麵走去。

  寧翠山忽然變得情緒激動，他跟著起身，妄想追上青龍的步伐，可走了兩步，還是愣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語氣斷斷續續道，“活著回來！！！”

  這句話，是真情實感，也是肺腑之言，畢竟，論及親密度，這位相較於自己跟寧洋，更親！！！

  “我和大哥，從來都是共生死，同進退。”青龍小聲嘀咕。

  言外之意，無論結局如何，沈卓生，他生。

  同理，如果沈卓沒了，那麽他……

  寧翠山張張嘴，似乎想要繼續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最終，硬生生的，盡數憋了回去。

  “爺爺，你也保重。”

  這是青龍留給寧翠山最後的話，隨之，數個閃縱，宛若一片落葉被狂風裹挾，眨眼間，就徹底消失。

  寧翠山站在屋簷下，目光怔怔的看著藍天白日，大抵……，這就是士為知己者死？

  明知，這一趟去了凶多吉少，可，青龍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始終如一，緊密跟隨著自己大哥的步伐，不離不棄？

  “一別數十年，哪怕今年今日，我寧家還是有那麽一簇人，不希望你活著，好好的活著……”

  “若非沈卓，你怕是早就在人間除名了。”

  “我寧翠山，身為寧家族長看似光鮮亮麗，大權在握，可仍然受限於各方壓力，一生就尋求個製衡，維持穩定。”

  人生末年，本就時日無多，何不……，放縱自己一回，為值得的人，為自己理應保護的人，灑出一腔熱血？

  即使最終落得個粉身碎骨，又能如何？反正自己一把年紀，也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