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陳陽從未跪過任何人。

  他以為自己鐵骨錚錚，頂天立地，但此時此刻，他才幡然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塵世茫茫多的螻蟻之一。

  之所以多年以來，給予了自身錯誤的認知，無外乎，自己從來就沒有機會，接觸到真正堪稱頂尖的大人物罷了。

  為什麽遇不見？

  螻蟻畢竟和皓月之輝隔著十萬八千裏！！！

  此刻，等他真正遇到了，也察覺到了，自己是何等的卑微，何等的自恃清高，何等的自欺欺人？

  他就像個跳梁小醜，在眾人一道道灼熱的目光的審視下，他感覺自己一絲不掛，赤果果的毫無尊嚴！！！

  嘶嘶。

  陳陽深吸一口氣，目光在一瞬間渙散，再也沒有以前的自信，驕縱。

  站在一旁的陸羽，望著眼前這一幕，大腦也呈現短暫的空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明明自己是挑起事端的罪魁禍首，可看著陳陽，似乎比自己還慘？被逼得當眾下跪不說，沈卓一針見血的評價，仿佛抽幹了陳陽的精氣神。

  以致於，陸羽誤以為，跪在自己跟前的並不是一具活生生的肉體，而是沒了靈魂，沒了血氣的空殼。

  難不成，這陳陽私底下，犯了什麽大錯，然後被北天王記上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淪落到這番田地，就解釋的通了。

  “你怎麽解決？”終於，沈卓的目光一掠而過，詢問同樣站在近前的陸羽。

  陸羽嚇了一激靈，下唇死咬，一句話說不出口。

  “這些年，沒少欺男霸女吧？”沈卓追問。

  陸羽將下唇咬的更緊，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他倒是聰明，清楚開腔了，指不定就露出了破綻。

  多說可能多錯。

  但，死守牙關一個字不吭，至少能保證自己不犯錯。

  至於，先前招惹沈卓和夏搖的舉措，歸根結底，隻是小矛盾，不至於要了自己的小命！！！

  適時。

  曹英和陸羽的父親陸青雲幾乎同一時間抵達現場。

  這是一位常年沾染酒色的中年男人，兩眼帶著厚重的黑眼圈，五十出頭的年紀，都開始步履輕浮了。

  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陸羽有這般德行，完全是遺傳這位家父。

  難怪陸家在這件事方麵，從來都是放任不管，真出了什麽岔子，頂破天金錢賠償罷了。

  而，陸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曹英因為和夏搖認識，故此，在見到夏搖之後，先是詫異，隨之，點了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爺，你這是？”曹英靠近，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沈卓指了指陸羽，“本地紈絝之一，應該犯了不少事，起個底。”

  起底。

  言外之意，要將陸羽這些年的一舉一動，翻個底朝天，屆時，究竟是老老實實做人，還是欺男霸女，一查便知。

  陸青雲急匆匆趕來，竟然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剛要開口，沈卓已經起身。

  夏搖識趣，也跟著起身。

  “這邊交給你了。”沈卓和曹英打完招呼，在跪著的陳陽身邊一步邁過，中途連看都不看這位跳梁小醜一眼。

  夏搖同樣如此。

  綿綿不斷下了不少日子大雪的帝京城，終於有了消停的跡象。

  沈卓默不作聲走在前麵，夏搖蹦蹦跳跳，緩緩跟著，偶爾還會捏起一團雪，遠遠一擲，砸在沈卓身上。

  偌大的帝京城，敢這麽對待沈卓的人，大概不超過五人，夏搖是其中之一。

  興許是被砸的煩了，沈卓回過腦袋，皮笑肉不笑的警告道，“再胡鬧，給你塞雪堆裏。”

  “你敢。”夏搖瞪眼。

  沈卓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夏搖很識趣的認慫了，小腦袋一揚，將內心頑劣的小點子，悉數拋去，然後，追上沈卓的步伐，並肩而行。

  “幾點了？”中途，沈卓詢問夏搖。

  夏搖吱聲，“還早。”

  沈卓便默不作聲了，其實，他明白，於夏搖而言，這可能是她此生為數不多的，能和他單獨相處的幾次機會之一。

  站在夏搖的立場，自然不希望，這會兒早早分開，然後，各回各家。

  “我知道前麵有家夜市，其中最出名的是臭豆腐，老好吃了，帶你過去嚐嚐？”夏搖突發奇想，主動邀請道。

  沈卓皺眉，表示不可思議，“你這樣的人，也好這一口？”

  “你不懂。”夏搖咯咯淺笑，掩住嘴，眉梢揚起宛若春風撫遍山川大地。

  沈卓無奈，背負雙手，酷酷的走在前麵。

  “走反了。”夏搖突然大聲提醒，中途還不忘吐槽沈卓一句，“不認識路就跟著我，裝什麽酷？”

  沈卓，“……”

  一個小時之後。

  沈卓抓著一把簽子，欲哭無淚的跟在夏搖身後，夏搖手裏同樣抓了一把，她邊走邊吃，開懷之際。

  “你不吃嗎？”夏搖好奇，大大的眼珠子，在這一瞬間，似乎比天上的皓月星辰還要璀璨，少女年華正好，人人追捧，迷戀的階段。

  沈卓不吱聲。

  夏搖跟前走路。

  冬夜裏的帝京城，並不寂寞，哪怕臨近十二點，街頭巷尾還是有斷斷續續，絡繹不絕的人影，多以年輕男女為主。

  這個點，讓夏搖一個女子獨自回家，肯定不顯示。

  故此，沈卓和夏搖保持默契，一個在前麵領路，一個在後麵陪伴，二十分鍾的路程，夏搖至少多走了半個鍾頭。

  她在想，若是能一直這麽走下去，該有多好？

  回眸一眼，身後是漫長的，他和她的腳印，一道道，他的大大的，自己的小小的，在月光下，獨成一道風景。

  “少卿……”許久，夏搖再次冷不丁的開口。

  沈卓抬頭，精神恍惚，大概有多久，沒聽到有人叫自己一聲少卿了？

  哢吱。

  夏搖推開自家公寓的房門，明明打算坐一會兒就走的沈卓，在聽得夏搖叫了一聲他的名之後，房門吱吱呀呀，砰然合並。

  燈光尚未打開的房間，香氣四溢，少女特有的味道。

  夏搖光著腳，突然墊上沈卓的腳尖，一點一點，拉高自己的身體，與他越來越近。

  “如果那一年，你沒有遇到自己的青梅，我們……，會不會就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