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離開之後，李老爺子還是杵著拐杖站在原地，默不作聲。

  昔日裏囂張跋扈，揚言一輩子以家族榮耀為己任的李四爺，同樣緊咬著牙關，選擇沉默到底。

  這一對父子，還是高高在上的權貴，還是那個在帝京城，呼風喚雨級別的存在，什麽都沒變，似乎，什麽都在改變。

  至少，沈卓這一巴掌下去，貴為超級家族掌門人的李老爺子，不敢有半點反駁的念頭，至少，李四爺隻能乖乖站在那兒，無動於衷。

  尊嚴？

  骨氣？

  來自於大家族的氣節和驕傲？

  於這一瞬間，統統粉碎！！！

  站在普羅大眾的角度，他們李家一脈，還是能繼續作威作福，還能繼續稱王稱霸，在帝京城，還是能說一不二。

  可站在另外一個層麵，又或者具體點，站在李老爺子的角度，他心裏究竟作何感想，唯有自知。

  “噗！”

  一口鮮血陡然噴出，早已站立不穩搖搖欲墜的李老爺子，終於還是難受的吭出了聲。

  幸好李四爺反應及時，幾步上前，果斷的一把攙扶住了險些就癱倒在地上的李老爺子。

  這麽大年紀，若真的栽倒了，當場就要歸西！！！

  “父親。”李四爺滿臉悲憤，隨之，語氣冷冰冰的指責道，“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這姓沈的畜生，真不是個東西，尊老愛幼的道理不懂嗎？”

  此時此刻，他也隻能等沈卓徹底消失之後，方敢鼓起勇氣，大聲的表達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咒你不得好死，哼。”李四爺繼續罵罵咧咧，似乎在尋求自己父親的認可以及應和。

  李老爺子一句話不說，下意識頂住手中的拐杖，示意李四爺攙扶著自己回家。

  沈卓的眼力勁從來不弱，判斷力更是前者的強項，他本就是風濁殘年，經過今天這麽一氣，注定活不了幾個日子了。

  “可惜啊。”李老爺子嘀咕，可惜自己看不到，沈卓走在自己前頭了，可惜自己人生末年，不能再來一場快意恩仇，親眼目睹沈卓躺進棺材裏。

  另一邊的沈卓，一場酒下肚，心情舒暢了不少，雙腳踩著吱吱呀呀的雪花堆，仿佛，在某個瞬間，重回了大雪域之巔，重回了那個少年時發跡的地方。

  若不是中途，偶然且毫無征兆的遇到她，沈卓應該會去其他地方走走逛逛。

  茫茫風雪中。

  路上人影漸少。

  抬起頭，是白滾滾的天空，偶爾探出一兩道陽光。

  一身紅色冬裝的她，手裏似乎捧著一本書，單手撐傘，因為地滑加上穿著高跟鞋，所以走的很慢，每一步下腳，都是提前判斷過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摔個七暈八素。

  沈卓從未見過穿著紅色衣服的她，印象裏，她並不喜歡穿鮮豔的衣服。

  也從未見過，如此靈動秀氣的她。

  冬日裏的天氣，有點冷，她的鼻子早就凍的紅撲撲，走個兩步，就要深深的呼出一口熱氣，為了防止牙關打哆嗦。

  她從沈卓的必經之路，緩步走來，低著頭，一步一步。

  沈卓眯起雙眼，冥冥之中，看到了她少女時代的影子，這麽多年，歲月在她的身上，竟然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就是不知道，今年今日，為什麽她會出現在帝京城？

  更想不通，為什麽，偌大的帝京城，人口以千萬計，地域更是廣闊無邊，然而，他們就這麽毫無征兆，莫名其妙的再相逢。

  不合理！

  難不成，這滾滾紅塵中，真的有緣分之說？！

  這一刻，沈卓也茫然了，嘴裏也不知道嘟噥了些什麽，最後釋然一笑，同樣如少年時代那般，總是能給人溫暖的感覺。

  他雙手抱頭，沒有佯裝著看不見，選擇和她擦肩而過。

  他就這麽靜靜的站在寒風之中，一頭烏鐵般的黑發，轉瞬間，布滿皚皚白雪，隻是一雙明亮的眸子，越發璀璨。

  一秒。

  兩秒。

  數十秒。

  當她艱難的邁著步伐，終於能夠和沈卓擦肩而過的刹那，眼前一動不動的障礙物，也引起了她的察覺。

  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抬頭。

  然後……，是長時間的定格，仿佛，時間以及空間在這一刻，靜止了般。

  她掛著白色雪沫的睫毛，顫了又顫，顫了又顫。

  似乎不敢確定？

  似乎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她的眼睛，以極快的速度瞪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隨之，是急促的呼吸聲代替了吹在耳畔的風聲。

  兩頰開始暈紅，像極了春日時分熟透了的蜜桃。

  “嘿……”許久，她微微張嘴，千言萬語，最終隻是道出了這麽一個字，其實，她很想說，我還是見到了你！！！

  我還是在茫茫人海，再一次，見到了你，見到了活著的你！！！

  “嘿，好久不見。”沈卓點頭，嘴角泛起一縷笑容，並下意識的攤開五指，揉了揉她的腦袋。

  她沒有躲閃，也沒有迎合沈卓，隻是盡量的壓低自己的聲音，嘀咕了句，“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這麽大的帝京城，竟然能在路上相遇，而且不偏不倚，恰恰在這大雪紛飛，無比浪漫的時節。

  除了歸功於緣分，她真的找不到，任何合適的理由了，可能，站在沈卓的角度，也隻能這般理解了。

  “什麽時候來的帝京城？”沈卓笑著詢問，並適時提醒且關懷道，“這麽冷的天，也不穿多點，著涼了，不好！！！”

  本尊正是夏搖的她，順勢夾緊手中的書本，略帶賭氣道，“不告訴你。”

  沈卓很幹脆，“不說拉倒。”

  隨之，一步邁前，從夏搖的身邊擦肩而過，還是熟悉的氣息，熟悉的他，令自己百轉千回，始終無法忘懷的他。

  夏搖很是乖巧的跟在後麵，一步一步，踩著他走過的痕跡。

  從那年春夏，到此年今日，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得這麽高大了，跟在後麵，抬起頭，竟然隻能看到他寬厚的後脊背。

  最終忍不住，翹起自己的食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沈卓的後背。

  沈卓茫然，“做什麽？”

  “嘿，不告訴你。”夏搖偷著樂，一副壞事得逞的得意表情。

  沈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