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生死，我陪你一起。

  腳踩著一雙黑色皮靴的阿刁，英姿不減當年，無雙容顏更是惹得附近，不少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路人們，頻頻回頭展望。

  飛毛大雪落在肩頭，長發迎風舞。

  沈卓在想，那一年，自己若是救了阿刁之後，沒有選擇留在身邊悉心培養，而是交給普通人家收養，今年今日，她是不是會有一番不一樣的人生？

  忘掉原生家庭，融入新生活，然後，慢慢成長，最終，遇上喜歡的人，彼此接觸彼此熟悉，直到……，嫁人？

  以前姑姑就常說，人這一輩子，說不難也不難，說難，其實也真的難。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過完一生，已經是最大的成功了，許多家大業大，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們，看似風光，其實很多，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

  “我挺後悔，帶你回來的。”許久，沈卓踩了踩腳下厚實的積雪，感慨道。

  阿刁背負雙手，與沈卓肩並肩。

  她的目光始終淡然平靜，不苟言笑，麵對沈卓的這番感慨，更是沒有一絲半點，情緒波動。

  大抵是覺得沈卓這番絮絮叨叨，過於無聊，故此，懶得回應了。

  沈卓揉揉自己的腦袋，有點無奈，這麽多下屬，也就這丫頭拽的跟二五八萬一樣，習慣性對自己愛理不理，脾氣上來了，更是敢和自己紅臉，甚至嗆嘴。

  至於冷戰，阿刁的拿手好活罷了。

  最長的一次，竟然和自己冷戰了半個月，中途連個人影都沒有，沈卓一度以為這姑娘和自己恩斷義絕了，後來……，後來還是舍不得分離。

  “這麽多年，我對你的方方麵麵都很滿意，就是脾氣硬了點。”

  “女孩子還是溫柔點好，過於強勢，小心以後找不到男人，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家家，不可能一輩子打光棍吧？”

  沈卓好言好語好脾氣道。

  阿刁譏笑，“天下男人，有幾個是好東西？我犯得著去巴結？本姑娘生來脾氣就這樣，不服憋著。”

  天下男人，幾個是好東西？

  這句話殺傷力太大，以至於沈卓都愣了愣，也倒是好奇，於是反問，“那你覺得，本王算不算好男人？”

  “你？”阿刁挑眉，想不到沈卓會對這樣的問題感興趣，頓了頓，還是譏笑道，“你猜我願不願意答複你？”

  沈卓懶得和阿刁鬥嘴，伸手一指，指向靠背的位置，此時，茫茫大雪早已遮天蔽日。

  “往前二十裏，有座老寺廟，名曰長安寺，以前深得達官顯貴喜歡，一年到頭香客絡繹不絕。”

  “後來不知怎得，老主持得罪了一批權貴，然後，慢慢就沒落了。”

  阿刁不解，好端端的怎麽聊起了這個，長安寺她倒是有所耳聞，不過，沒怎麽關注，她這人一貫不信鬼神不信佛。

  沈卓微笑，似是看出阿刁的疑惑，於是語氣幽幽道，“想給自己求個簽，你隨我去一趟？”

  阿刁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道，“你還信這個？”

  “反正閑著沒事。”沈卓不等阿刁跟進，自顧自提上步伐，不遠處，曹英的車，正停在路邊。

  臨近年關，素來車水馬龍，人潮湧動的帝京城，明顯空蕩了不少。

  想來，絕大部分在這裏忙碌的普通人，早已踏上了回鄉的旅途，帝京城雖好，終歸不是家。

  這樣的狀況，隨著日子越來越靠近除夕，會越發凸顯。

  風雪依舊洶湧。

  好在來的快，來的大，道路一層層積壓下來，並不影響交通，約莫十來分鍾，商務車便停在了目的地。

  長安寺在山上，海拔不算太高。

  沈卓下車後，靠著窗抽了支煙，方才慢悠悠踱步而去，阿刁憤憤不平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曹英，“以後再給他煙，我掐死你。”

  “信不信由你。”

  曹英，“……”

  良久，曹英哽著嗓子，瞪大著眼睛頗為委屈道，“關我啥事？大哥要抽，我也是奉命而為。”

  阿刁蠻不講理道，“反正你的錯。”

  曹英，“……”

  這娘們，今天吃錯藥了？

  張開嘴呼了一口冷風，曹英幹脆躲進車裏，阿刁踢了踢皮鞋，迅速跟上沈卓，一塊塊白色的印記，宛若塵世間的鮮花，逐次綻開。

  長安寺在帝京城，可是有一定年頭了，上了年紀的本地老人，基本知道。

  沈卓之所以知道長安寺，還是拜素容所賜，她說這裏很靈驗，故此，想著以後有能力，有經濟實力了就來拜一拜，看一看。

  然後在長安寺的外牆上，留下自己和他的名字，在歲月裏，平靜的感受著生生不息的香火。

  此時。

  長安寺空空蕩蕩，唯有一位老主持，坐在蒲團上默默念著經文。

  那一次的影響果真是傷筋動骨，遙想當年，這裏被奉為人間佛土，來往的香客一天到晚絡繹不絕。

  如今，隻有上了年紀的老和尚，守著空空蕩蕩的寶殿，一年到頭，遇到的香客，怕是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慶幸老和尚清心寡欲，人多人少，並不影響他的心境。

  木魚，一聲又一聲。

  風雪在山半腰，呼嘯。

  沈卓踩著吱吱作響的積雪，腦海裏泛起素容曾經的模樣，如果她還在，今年今日，就不是另一個女人，陪自己，走進這塊如今十足落魄的老寺廟。

  老和尚心有所感，僅僅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然後，這位約莫七八十歲的老人，慢慢悠悠站起身，來到門口位置，單手把持著佛珠，衝沈卓微微點頭，嘴上嘀咕了句阿彌陀佛。

  沈卓點頭示意。

  “挺冷清的。”沈卓拍掉身上的積雪，與老和尚閑聊道。

  老和尚點頭，語氣不卑不亢，“佛門本就是清淨之地，這樣，才是它最初始的模樣。”

  阿刁在不遠處就停下了腳步，看意思，並沒有進來的打算，轉而蹲在地上，抬起頭，望著山巔茫茫雪。

  “我這人，一輩子殺業深重，不知道，佛門歡不歡迎？”沈卓雙手負後，仰頭，凝視著恢弘的大殿寶像，開門見山道。